吴俊源觑着谢宁的脸色,见谢宁一言不发往院里走,解开钱袋子,笑眯眯对着一群孩子道:“你们想要钱不?”
“想要!想要!”
都跟要饭花子差不多的孩童们,哪能不想要钱。
“既然想要钱,那我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
“只要给钱咱啥都干!”
“哪行,我问你们一加一等于几?”
“等于二!”
一群孩子嗷嗷叫。
一加一等于二,要是不会那不是傻子?
吴俊源周掌一张掏出一把铜钱,给孩子们挨个拿了一个,他又问道:“那二加二呢?”
以此类推。
直到问道十六加十六有许多孩子都答不上来了。
这时树荫下的大人们也都好奇凑了过来。
仅剩三个孩童能接着回答,直到吴俊源问,一百二十八加一百二十八,掏钱的孩子就剩下一个,那孩童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小孩看起来不大也就不到十岁,他扣了扣腚思索了下,“二百五十六!”
“厉害呀!”
吴俊源又数了十个铜板给他,继续问,“那二百五十六加二百五六呢?”
这个问题明显难住了他,小孩思索了一回,扣腚的手看上去更加用力了。
过了一小会,他裂开缺牙的嘴道:“那我要是回答上来了,你就不能给我十个铜板了。”
“你要多少?”
吴俊源四处游历,还从没见过脑袋瓜这么好使的孩子。
“我要三十个!”
三十个铜板正是他爹每日进窑的工钱,小孩紧张瞪着眼睛,生怕吴俊源不同意。
“行,三十个就三十个!”
“你说答案吧。”
吴俊源还威胁道:“要是不对……”
“不对你要咋样?”
小孩的娘已经靠了过来,他缩在娘亲身后探出个脑袋,“我可告诉你,打我屁股可不行,我爹娘都在这呢!”
“不打你屁股!”
“那,那我说了啊……”
“五百一十二!”
“答对了!”
吴俊源数出三十个铜板给了他,孩童转手就给了他娘。
“还继续来吗?”
算几个数就能挣他爹一天的工钱,小孩当然愿意继续,而且他摸出规律来了,这大个子出的问题就是叠加,一加一等于二,得数继续相加。
“来!”
“行,那就继续!”
小孩脑瓜够用,吴俊源直到问到四千开外,中间还指点了下他什么是千,才彻底答不上来。
“错了!”
吴俊源使劲拧了拧孩童的脸蛋子,凶巴巴地道:“四千零九十六相加,等于八千一百九十二,你算错了!”
“算错就算错!”
小孩差不多拿了快半两银子,撒腿就要跑,被吴俊源一把拎起来,两条腿在空中来回乱蹬,“你放开我!放开我!”
“小狼崽子!”
“脾气还不小,拿了爷的钱就想跑?”
吴俊源生的高大,虽然现在瘦,但手臂上条条刚愈合好的刀伤看着渗人得紧。
他这般凶煞,吓得孩童爹娘连连口头告饶。
“叫爹!”
“我有爹凭啥要叫你爹!”
小孩爹娘一听吴俊源的话都愣了。
一旁大人们更是哄笑不止。
吴俊源逗了小孩半天,总算是累了,他把那孩子提留跟前道:“咱俩打个赌,要是三天之内,你爹找到活干,你做我儿子咋样?”
他们这帮劳工从三个窑口被借出去,就再没有过活干。
姓谢的管事,就只让自己族人在里头挣钱,也就是活干不完,或者拉矿石这种累死人的活能分给他们一点。
一转眼这都快一个月了。
在窑厂再找不到活干,他们就要换地方谋生路了。
“你、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吴俊源指了指厂房里头道:“刚才进去那个老爷,我兄弟,谢家窑厂是他的,给你爹妈安排个活还不是小菜一碟!”
“那、那也得等我爹娘有活了我再管你叫爹!”
“成!就这么说定了!”
厂房里头,谢宁先是给谢克忠把了脉,然后又说了会窑厂的事。
谢宁虽然没明说什么。
但谢克忠从他不甚高兴的语气里隐隐听出来不满。
走出大门口,谢宁对谢克忠道:“忠叔,咱的瓷砖迟早要挪到村里,这几天大利哥先跟着我,我这头有事情需要他帮忙,您先看顾一下!”
快一个月过去,谢克忠的烧伤好的差不多,他生怕谢宁嫌弃自己是个吃干饭的,连连答应,“好好,我晚上就跟大利说,你那边的事别着急……”
出了厂房,谢宁就见吴俊源蹲在树根地下,跟一群光膀子的壮汉大杀四方。
天气燥热,窑厂周围更甚。
吴俊源衣领子扯到肚脐,指尖落下一字道:“我赢了,拿钱!”
棋局输赢不大。
一局三个铜板。
可自从这人坐下之后,劳力们就没赢过,十几个铜板看似不多,但落在他们身上也是肠子里刮油跟要命一样。
才一会功夫,吴俊源散出去的铜板,就几乎全回来了。
除了给算术好的孩童。
“说完了?”
吴俊源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其余壮汉听说谢宁的谢家窑厂的老板,各个期盼地看着他。
有胆大的直接张口问,“大老爷,能不能给俺们也安排个活计?俺们可都是几十年进窑的老手,甭管是吃苦,还是受累只要给俺们一口饭吃!”
谢宁瞥了吴俊源一眼,当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道:“诸位老大哥别急,谢家窑厂现在还不缺人,到用人的时候自有管事来找你们!”
吴俊源眼睛一瞪,“你等会。”
谢宁本身说完就要走,却被吴俊源给扯住,“干什么!”
“你把这俩,老大哥和老嫂子先安排进去!”
一双双渴求生路的眼睛瞅着。
眼看着爹娘可能就要有活干,不用再睡在旷野树荫下,小孩紧张得眼珠子都要定住似得盯着谢宁。
谢宁拧眉,“给他们安排活可以,但你得告诉我因为什么?”
吴俊源挠了挠脑袋笑道:“哈哈,我刚认了个儿子。”
“什么玩意?”
回去的路上多了个小尾巴。
谢宁无奈骂道:“你缺不缺德!人家小孩好好的一家三口,非得管你叫爹?”
“那咋了?”
“兴你有媳妇?”吴俊源道:“我没有媳妇也有人管我叫爹!”
谢宁:“……”
“你可真够贱的了!”
小孩被爹娘打发屁颠屁颠跟在马匹后头,刚认的爹也不说把他抱上马来。
吴俊源说他身上指定有跳蚤,怕过自己身上。
“贱?”
“我是男的,我想要儿子这很贱吗?”
“这难道不是有上进心吗?”
谢宁诧异回头,又觉得这是吴俊源能说出来的话,“上进心跟贱是一回事?”
“怎么不是一回事?”
吴俊源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根凉瓜,咬了一口悠悠道:“凡是有上进心一定会做出下贱的事,那下贱的人不就是有上进心?”
谢宁乐了。
问他,“那依你之见,是先有上进心还是先下贱?还是做人先下贱,再有上进心?”
“那当然是先有上进心,才能做出下贱事!”
谢宁恍然,“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谢宁过了一会又道:“那你是解元,我是小三元,那咱俩岂非都是贱人?”
吴俊源点了点头,赞赏道:“不亏是小三元,就是这么回事!”
倏忽有风吹过。
后头赤脚小孩听不懂他俩贱来贱去。
反正都是贱人。
吴俊源与谢宁对视一会,同时放声大笑。
吴俊源道:“你这产业还没做起来,就先出问题,打算怎么办,我方才还以为你要发火。”
“发火?”
谢宁摇头,“怒气上头永远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大利哥为人老成,虽然不够圆滑,但他现在在兴头上,我若发火岂非浇灭了他一腔热血?”
“那你打算怎么办?”
“生意,官场么,恩威并施才是关键。”
谢宁轻笑道,“你方才说贱人,我出个问题考考你。”
“你说。”
谢宁抿唇笑道:“说媳妇怀孕了,你说说这是为什么?”
“媳妇怀孕了?”吴俊源皱起眉头,朝着谢宁下三路走。
谢宁道:“别看我,是今日的事情,你琢磨琢磨。”
“媳妇怀孕了?还能跟今日事扯上?”
“嗯,你想想。”
吴俊源思索半天,没想出答案。
谢宁笑道:“拔晚了啊!”
吴俊源愣住一瞬,转而放生大笑。
生意官场,甭管是恩威并施,还是拿捏他人心态可不就如同让媳妇怀孕,都得讲究个时机恰当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