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棠指尖轻挑车帘,清风裹着市井烟火气扑面而来。
她深深吸了口气,仿佛连胸腔里积压的郁结都随之散去几分。
可这份轻快尚未持续片刻,便被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生生碾碎——
透过纱帘缝隙,她清楚地看见府邸外围每隔十步便立着一名玄甲卫,铁甲在日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
这哪里是宅院?分明是座插翅难飞的铁牢。
到底还是她天真了。
那日翻窗逃走的举动,简直愚不可及。
她自嘲地松开帘子,指尖在掌心烙下细密的红痕。
马车转过朱雀大街,叫卖声沸反盈天。
沈清棠望着窗外如织的人流,思绪却飘向溪水镇那驻足在窗边遥望的孤立青年。
江行简可曾平安脱险?偏生这几日李长策寸步不离地守着,连半句探问的机会都不给她…
恍惚间,她眉间染上一丝忧愁。
“侯爷不是在意猫,而是在意您”迎春的话突然刺入脑海,惊得她指尖一颤,袖上的木槿花在她掌心里乱作一团。
恍惚间,将她原本坚定的心思磨得七零八落。
不对不对,她怎么又想起那狗男人了?
她不择手段,心狠手辣,对她的淮之哥哥赶尽杀绝,她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有什么好想的?
“夫人?”迎春疑惑地递来帕子,“您脸色怎的这般白?”
沈清棠勉强扯出个笑,接过帕子时瞥见自己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这满城繁盛,此刻看来竟像张精心编织的罗网。
她忽然觉得可笑,自己分明是笼中雀,竟还为饲主掌心的温暖而动摇。
“何时能到?”撇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她得赶紧办点正事才对。
迎春道,“李府离这儿不算近的,大约还需三刻钟。”
——
李府。
得了通传之后,沈清棠便跟着李府的管家进门了。
李府规模还挺大的,难怪李千金上回过生日的时候,随随便便就定下五十斤的糕点。
绕过喷泉来到来到前厅,管家让丫鬟给她倒了杯茶,只是让她稍后便离开了。
老高站在柱子旁老老实实的候着,迎春则是立在她身侧听从调遣。
沈清棠等着无聊,手上又没别的事情可做,便端着茶抿了几口,开始玩茶盖。
约莫等了一刻钟,那李千金还是没出现,迎春有些不满了,走到门口遇到两队路过的丫鬟拦住他们便问,“你们家小姐呢?说是要邀请我们家夫人,结果自己却迟迟不出来相见,这是何意?”
为首的丫鬟手里端着东西,显然是在忙,她面色为难道,“这位姑娘,我们家小姐,今日有贵客相邀,待她处理完了,自然会来见你家夫人。”
迎春听了,脸上有些生气,但也不好在主子面前发作,以免失了主子的颜面,便只能让那丫鬟们走了。
她转头将话传达给沈清棠,其实沈清棠早就听见了,只是思索了片刻便起身,“迎春,我们回吧。”
“夫人,您不生气吗?”
“没什么好生气的,她约的时间,我来过了,到点了我该走了。”
沈清棠一脸轻松,心里却十分乐呵这个局面,她对李千金在邀请函上说商议将小喜糕点铺子的买卖做大没多大兴趣。
当然了,只是按照目前的状况来说,她没兴趣,毕竟她整个人都在李长策手里,守着那铺子也没用。
不得自由身是她目前最大的烦恼,不如趁这个时间段在渝州好好逛逛罢。
至于那铺子,李千金既然请了她两次,说明她感兴趣,一定会有第三次的。
到时候她又有借口出门了,也挺好的。
她走了两步,顿了顿,注意到两侧回廊那刚刚路过的丫鬟队伍,最后一人的背影看上去十分熟悉。
沈清棠还以为自己眼花,定了定神,驻足望了一会。
“夫人,怎么了?”迎春见她瞧得出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看不出什么端倪,不过是丫鬟们排队上菜罢了。
“无事,走了。”
沈清棠耸耸肩,故作轻松的打消了猜疑。
她走出大门,转头吩咐迎春跟守门的小厮说一声,便准备上马车。
突然一声匆忙的呼喊声,拦住了她的动作。
“夫人!夫人稍等!”
沈清棠回头,见到方才带路的管家追了上来,满头大汗,一脸歉意道,“夫人恕罪,我家小姐邀请您赴宴。”
……
“实在抱歉,今日的邀约本是我先邀了夫人,理当先与您相见。可午时才发了请帖,偏巧有位故人突然登门……”
芙蓉水榭内,珠帘轻晃。
沈清棠端坐在摆满珍馐的紫檀长案前,对面坐着位约莫二十出头的紫衣女子。
那人面上覆着轻纱,只露出一双含情目,眼尾一点朱砂痣平添几分妖冶。她执壶斟酒时,腕间银铃叮当作响。
“夫人见谅。”
“思月自罚一杯。”
女子将琉璃盏推至沈清棠面前,自己执起另一盏,说罢摘了面纱,仰首饮尽,颈间玉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沈清棠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都是留人的正常操作。
她也不追究,很是佛系道,“无妨无妨,只不过我不便饮酒。”
目光却不经意掠过对方装束。
盛夏时节着轻纱倒也寻常,只是这面纱…还有腰间叮当作响的环佩铃铛?
虽说从前在沈府为庶女时不得多见世面,但嫡出千金们的装扮规矩她还是知晓的。这般装束,实在不合常理…
不过她倒不甚在意,横竖不过是场寻常宴请。
沈清棠执起玉箸,目光重新落回满桌珍馐上。
她等了一会,却没听李思月提起店铺的事情,不免主动提了一嘴,“听说你想要小喜铺子糕点的配方?”
“抱歉,配方是不能给你的,毕竟这是我们店铺赚钱手段,不过我可以提供产量,你只肖提供渠道,赚了钱,我们便……”
沈清棠一边说,一边看向李思月,只见对方神色一直盯着自己看,神色淡淡的似乎对她的话题并不感兴趣,反而专注的瞧着她的脸,勾起嘴角,一副探究的模样。
她生平第一次被女子看得这般细致,不免觉得有些尴尬,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小了许多。
“怎么了?”
难道她脸上有东西?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脸,没有呀,为什么一直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