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齐国都城，临淄。
相邦府邸，书房里亮着灯。
李元坐在上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乌木案几，听着底下人禀报。
“雍城还没破？”他声音平平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回主上，正是。”跪着的信使头埋得低低的，“燕军攻了几次，都退了。那城墙……邪乎得很，说是用一种怪浆糊刷过，硬得跟石头一样。城里也没断粮，反倒……反倒还组织人修路挖沟，听说还弄了个什么学堂……”
“学堂？”李元敲桌子的手指顿住了，嘴角扯了扯，那弧度看着就不是好意，“姜家那丫头，还有那个姓张的，挺会来事儿。”
旁边一个心腹凑近了些，低声说：“主上，探子还说，雍城最近到处捡一种彩石头和香木头，拿去换粮食布匹，说是那位‘张先生’的路子，讲什么那玩意儿在‘仙界’老值钱了。”
“仙界？”李元哼了一声，满是不屑，“装神弄鬼！”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外面黑漆漆的。
“一个边城，没朝廷半点支援，硬是扛住了燕军，日子还过得有声有色……这事儿传到朝堂上，那些老东西，怕是睡不着觉了吧？”
心腹立马接话：“主上料事如神。现在朝里为雍城的事，吵翻天了。有说姜家丫头厉害的，也有嘀咕她是不是想拥兵自重，还有人偷偷传，说那张宇是妖人，雍城用的是邪术……”
“就是要这样。”李元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说出的话淬了冰，“光靠燕军，砸不开那乌龟壳。那就从里头，先把名声给它搞臭！”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子阴冷的劲儿：“传话下去！让朝里咱们的人，再添把火！就说雍城勾结妖人，用巫蛊邪术挡住了王师！这是齐国的心腹大患，不是什么好事！必须查！断了它所有念想！”
“再派人去雍城周围放话！说朝廷知道了，马上要派大军来剿灭妖邪！让那些摇摆不定的墙头草，不敢再跟雍城沾边！”
“还有，”李元停了一下，话里透着毒，“找几个机灵点的人，想办法混进雍城去。不用干别的，就把朝廷的‘意思’，把外面那些‘妖人邪术’的闲话，‘不小心’漏给那些没见识的蠢货听。老子倒要看看，人心一乱，他张宇那套‘仙家神迹’，还灵不灵！”
“是！主上！”心腹躬身领命，悄没声地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李元。他坐回案几后，手指慢慢摩挲着一枚玉扳指，触手冰凉。
张宇……姜雪晴……
守住一座城就完了？天真。
战场，可不止城墙那一块地方。
……
雍城，刚挂上“政务院”牌子的院子。
气氛有点闷。几个新上任的办事员，围着一个刚从外面回来的老兵，脸上都挂着愁。
“……听说了没？外头都在传，说咱们雍城是妖城，张先生是……是妖人！”老兵声音压得低低的，又气又有点慌。
“放他娘的狗屁！”一个年轻的办事员气得一拍桌子，“张先生是仙家！是救咱们命的！没他，咱们早饿死冻死，或者让燕军砍了头了！”
“理是这个理，可外头传得吓人，鼻子眼睛都有，说临淄那边都炸锅了，朝廷要派兵来……”
“朝廷？燕军围城的时候，他们人呢？现在看咱们扛住了，倒跳出来放屁了？”
吵吵声不大，但那股子慌乱和没底，谁都听得出来。好日子刚看到点影子，怎么就成“妖城”了？
姜雪晴一身甲胄，从外面走进来，正好听见这些议论，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吵什么？”她声音冷冽，带着久经沙场的威势。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那老兵只好硬着头皮，把听来的话又说了一遍，声音越来越小。
姜雪晴静静听完，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握着剑柄的手，收紧了些。
李元！又是他！
够毒！这是要烂雍城的根，断雍城的路，还要挑拨雍城自己人斗自己人！
她能想到，这些话要是传遍全城，会是什么后果。那些刚吃上几天饱饭，有了点活干，心里刚踏实点的人，怕是又要慌了。他们会怀疑张宇，会害怕那所谓的“妖法”，甚至会怪他们惹来了朝廷的“清剿”。
“将军……”一个年纪大点的办事员，声音发颤，“这……这可咋办啊？”
姜雪晴吸了口气，迫使自己镇定。她扫视众人，把他们脸上的担忧都看在眼里，然后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慌什么？”
“我们做得正，怕什么闲话！守城，是为了活命！张先生送来的，是粮食，是衣服，是能填饱肚子的种子，是加固城墙的宝贝！这些，是妖法？”
“至于朝廷？”她嘴角勾起一抹冷意，“燕军打到家门口的时候，他们派来一根毛了吗？现在看我们没事，倒听信小人谗言，想来摘桃子！这样的朝廷，指望得上？”
这话，像锤子一样，砸在每个人心口。是啊，朝廷靠不住，谁不知道？
“李元放这些屁话，就是想让我们自己乱起来，他好不费力气就拿下雍城！”姜雪晴的声音提了起来，带着一股杀伐果断的气势，“他越是这样，越说明他怕了！怕我们雍城真的站不住了！”
“传我将令！”姜雪晴的声音不高，却像冰碴子砸在地上，清脆又冷硬。她看向林子豪，后者不知何时已立在门口，脸色铁青。
“第一，立刻加派人手，严查出入城门的所有人！特别是生面孔，绝不能放一个奸细进来！”
“第二，让各营的军官、城里地里正都动起来，把话给军民们说明白！咱们雍城能活到今天，靠的不是什么鬼神，是咱们自己手里的刀，城头的箭，还有张先生送来的粮食布匹！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第三，”她话音一顿，声音更冷，“给我派人，顺着这些风言风语的源头，往上摸！我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雍城里头替李元那条毒蛇摇唇鼓舌！”
“末将遵命！”林子豪抱拳，没有半句废话，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甲叶碰撞，铿锵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