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是二十三,贺兰特意记着今儿个要出门。
车老头的一三五七九,她记得可清楚了,这要是忘了给他上供,谁知道他会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不过规章里的十五个胡饼,她是不打算去买的,反正家里人口多,直接多蒸一些饼出来,匀给他就是了。
“贺妹子在家吗?”院外突然传来叫门声,声音听着还挺耳熟。
这一大早的,早食都还没做好,谁会来找?
贺兰一脸疑惑,刚要准备去开门,却让在院中玩的齐悦和慕宇晨抢了先。
因为知道贺兰同梅姑的交易,现在听到有外人来,三房和四房已不再像前几日那样惊惶躲避,大家该做什么做什么,一如平常。
“哎哟,又是你们两个小福娃呀,年要到了,我可得沾沾你俩的福气。”刘大嫂笑着说。
贺兰一看见人就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后山村卖下水的猛士刘大嫂吗?
一个人就能怼穿一圈小摊贩,气高势足,她可老佩服了。
贺兰几步迎过去,“刘大嫂,您来啦,可是有鲜胰子?”
刘大嫂笑着点点头,侧身一让,她家男人木着脸,虎臂一伸,给贺兰展示手里的一捆下水。
这起码得有七八个吧,什么日子啊,大家集体扎堆杀猪?
还不待她问,刘大嫂自己先说了出来:
“贺妹子你放心,都是新鲜货,昨儿个现杀的,今儿个二十三,乡亲们都开始备年了,昨儿我爹接了好几个活呢。”
二十三,备年?
贺兰这才反应过年来,腊月二十三,今天是小年啊。
杀猪备年,祭灶扫除,她也该买点年货回来才是。
“辛苦刘大嫂了,这些我都要,您看多少钱?”
虽说上回贺兰跟她说过,猪胰子有多少收多少,可她这回拿的实在太多了些,刘大嫂没想到贺兰真的全都要,眼睛都亮了起来。
“九个胰子,妹子给十二文就中。”
贺兰回身叫了慕悠一声,慕悠立马给她找来一个木盆放胰子,她自己则回屋数了十二个铜板出来,非常干脆地付了钱。
刘大嫂摸着铜子儿笑得那叫一个开心,心底的郁郁都退了不少。
她男人昨儿又让她爹叫去压猪,这都备年了,还是只给他男人分猪下水,半块肉边角都没见着。
杀一头猪分给猪匠的分量就是那些,她爹为啥找他男人压猪,还不是看他男人块大力强,嘴笨好欺,不会分走他的好处吗?
他爹自己个儿肉条蹄髈一个不少,变着法的往家捞,又是给弟弟,又是分妹妹,连叔叔伯伯都能捞到点好,独她这个大女儿,就好像捡来的一样。
这放在谁身上,谁不寒心啊?
可她还没法子同她爹说理去,若是说僵了,便是连下水也没有了,家里公公还病着,最近又来了个娃娃,唉,日子难呐。
想到家里还堆着的那些下水,刘大嫂看着贺兰,试探问道:
“贺妹子,你还要下水不?若是要,我还给你收拾利利索索地拿来。”
刘大嫂面上带着一丝希冀,贺兰一下就捕捉到了。
想来是家里推了挺多下水,备年了,大家多少都想买些肉来做,要下水的人本来就少,现在估计更少了。
贺兰这样想着,回头看了眼大家,除了四房之外,大家的表情都很期待的样子。
年货嘛,什么都要买一些,上回做的卤肥肠,三天就炫光了。
贺兰稍微想了一下,便道:“行,那麻烦您给我收拾四副肠子,两个猪肚,还有......”
她顿了顿,想到了福英楼,刘大嫂的下水堆在家里卖不出去,福英楼眼下肯定在琢磨收下水。
这不巧了么这不?
贺兰心思一转,改口道:“肠子您都给收拾干净,大肠小肠分割开,我拿四副大肠,两副小肠,剩下的那些,您都送去城里的福英楼,提我的名字,王掌柜肯定都能收。”
刘大嫂一愣,啥?都要了?
还让她往酒楼里送?人家那大酒楼,能要这东西吗?
幸福来得太突然,刘大嫂这么爽利的一个人,竟然打了半天的磕巴。
倒是她身后的男人,竟然先开了口,“好,我都给收拾了。”
贺兰笑着说:“刘大嫂,福英楼往后长期收小肠的,他家新出了一道菜,必须得用小肠,您往后要是有鲜货,不用愁,只管收拾干净送去。”
“您若是有门路,也可以去别家收下水,再统一拾掇干净,转手卖给福英楼,这生意不就长久了?”
刘大嫂听得一愣一愣的,真的假的?还能这么干呢?
现在大酒楼的新菜都用上下水了?
刘大嫂反应了半晌,才敢相信这是真的,贺妹子这是给她指了一条生财路啊。
人家明知道大酒楼收肠子,却告诉了她,让她去做,这不就是在帮她吗?
她在她爹那里受尽委屈,贺妹子一个外人却尽心帮了她。
刘大嫂紧紧握住贺兰的手,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眼眶眼见的红了半边,抿着唇忍着,才没让委屈的眼泪掉下来。
她男人见婆娘情绪不稳,面上错愕一瞬,原本木着的脸显出些无措来,挠了挠头,不知道咋办,最后默默将厚掌覆在她肩头。
刘大嫂终于缓过来劲来,吸了吸鼻子,哽咽着道:
“贺妹子,真是谢谢你了,我...我不知该如何报答你。”
“我家里,我家里确实有些难处......”
贺兰回握着刘大嫂,刚要安慰两句,却见他们夫妇二人身后,探出一个小脑瓜来。
熟悉的小黑脸,熟悉的眼神,一下子把贺兰的话卡在喉间。
这是......被赶出家门的李家二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