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任务田,谢姎以最高的效率完成了当天的工分任务,然后就到猪圈附近给新加入月湾大队的宋书鹤祖孙盖石屋去了。
“老宋,先别忙了,过来看看,给你俩在这里起个石屋当你们今后的家怎么样?”
谢姎经过仔细勘察,在离猪圈三十米开外的空地圈了一块地基,顺便解释了几句:
“离猪圈太近有点臭,远了怕万一有事顾料不到。而且你们的主要任务是负责五头小野猪的养殖,要经常来猪圈,所以离得远来来回回的也累,老宋你要没意见,我就开始挖地基了?”
老、老宋?
宋书鹤和小孙子愣愣地互看一眼。
下放前,他被人尊称宋老,下放后他们这样的四类|分子,基本得不到正常的称呼,叫什么的都有,唯独没被人喊过“老宋”。
不知为什么,这一刻宋书鹤的眼眶有点发热。
谢姎挑眉望过来:“咋了这是?是不满意这块地吗?那我重新挑?要不小宋你来挑?你喜欢把房子盖哪儿?”
小、小宋?
七岁的宋铭钰:“……”
宋书鹤露出了这段时间以来第一个开怀的笑容,拍拍小孙子的肩:“去吧!挑块你喜欢的地,盖咱们祖孙俩今后的家。记得谢谢人家。”
宋铭钰最终还是挑了谢姎选的那块地。
正如她说的:后边就是伴月山山脚,砍柴不用跑老远。而大队社员几乎从不踏足伴月山,除了开垦成梯田的南坡山腰,北坡以及山腰往上没人去,砍柴不要太方便。
选好位置,谢姎就飞快地挖起地基。
挖出来的泥,先堆到旁边,等石头垒起来后还需要用泥来填缝。
宋铭钰想帮忙,却听谢姎道:“孩子你还是去熟悉猪圈吧,毕竟那才是你今后的工作场地,这儿我一个人搞得定。你在,我还要顾及挥铲子的时候别伤到你,施展不开手脚。”
“……”
她叫他什么?
孩、孩子?
她看上去也没比他大几岁。
正跟负责大队任务猪的社员学习如何喂猪、如何清扫猪圈的宋书鹤见孙子蔫头耷脑地回来,忍不住发笑:“被嫌弃了?”
“……”
谢姎倒也不是嫌弃,而是想抓紧时间尽快把石屋盖起来。
没盖起来之前,宋书鹤祖孙俩只能在旧牛棚落脚。尽管大队部有空房间,但谁乐意给他们住那么好的房间?
所以她发挥出了最高的劳动效率——一铲子下去,带起了普通人需要五六铲子的泥块。
不到一刻钟,就把地基挖好了。
然后往里填石头打地桩。
等到太阳落山,中午与会的社员下工路上顺便挑了几块大石头送过来时,发现谢姎已经在垒石墙了。
照这个速度,明天就能填缝、盖屋顶了。
这让大伙儿再一次见识了谢姎的大力气。
乖乖!才短短一个下午,她就把半间石屋支棱起来了?
难怪她说不用人帮忙、她一个人搞得定,合着不是客套话,是真搞得定啊!
有人就开玩笑地说:“谢知青,下回我家翻新屋,你可得来帮忙!”
其他人一听,也都热情地邀请起谢姎:
“我家要是盖新屋,谢知青你也得来啊。”
“还有我家!”
“谢知青,我家盖新屋你也来!”
事实上,新屋连个影子都还没呢!
谢姎一一笑应:“没问题。”
大伙儿卸下石头离开后,谢姎也放下了工具,打算收工了。
她倒是不怕天黑,但她在这里,祖孙俩肯定不会先回去休息。
宋铭钰闷声不吭地拎了一桶水过来,给谢姎洗手。
“谢谢你啊小宋。”
“……”
小宋没脾气了。
谢姎洗干净手,见猪圈那边干活的社员已经下工,这一片如今就剩她和宋书鹤祖孙俩,就从习惯背着出门的竹背篓里拿出一个麻布袋子,塞到宋铭钰怀里,然后轻快地拎起背篓走人。
和煦的晚风送来她清凌的声音:“接风洗尘。”
……
昏暗的煤油灯下,宋书鹤祖孙打开了谢姎留下的麻布袋。
最上面是一包晒得很干的野菜,晒之前就焯熟了的,热水一冲就能吃,带着一点点咸味,既能当菜又能当汤。
野菜下面是一包晒干了水分的野菌子,什么品种都有,山木耳、贴地耳、麻鸡菌、黄枞菌、青头菌、奶浆菌、牛肝菌……
不过菌子干是生晒的,需要泡发以后煮熟吃。
再往下,是两个扎紧的小布袋,解开袋口,一袋装着约莫两斤的苞米面,另一袋是颗粒分明的大米,也有两斤左右。
不对!
宋铭钰一手一边伸进两个袋子巴拉了几下,从苞米面和大米里总共摸出六颗鸡蛋、一盒治疗皮外伤的药膏。
“!!!”
祖孙俩惊诧地互看一眼。
“爷爷……”
“嘘——收好!不要声张!免得害了她。”
宋书鹤若是到现在还不明白对方是友非敌、心存善意,那他这把岁数就白活了。
眼下,这些物资于他们祖孙而言的确是雪中送炭。
事发突然,他只来得及安排好跟着他出生入死的手下们的出路,对于生活物资确实没来得及多做准备。
他不至于矫情到觉得对方是在施舍、怜悯他们,从而硬气地还回去。
宋书鹤抬起短短几天就被磨砺得粗糙裂口的手擦去眼角的湿润,拍拍身高快到他肩膀的小孙子的肩:
“这份恩情,我们记在心里。只要活着,以后总有报恩的机会。”
……
之后几天,谢姎每天干完大队分配的工分任务,就来给宋书鹤祖孙盖石屋。
屋子的主体框架不到三天就垒好了,难的反而是窗户、门框和屋顶。
尽管山里不缺树,但刚砍下来的树没法直接做家具,川南的春季雨水充沛,晾干起码得一两个月。
如果是她自己盖房子,那倒是好办,直接找社员换点干木料就行。
在乡下几乎没有哪家不囤晾干的木料的,谁家没有老人孩子?
人活着的时候需要屋子遮风挡雨,死了需要棺材。
哪怕还没到老的走不动道的时候,也会未雨绸缪地为将来的后事做点准备。
别的没有,做棺材的木料那是必须囤的。
再是孩子,家里有儿子的,结婚总要打家具吧?有女儿的,总要备份嫁妆吧?
需要花钱买的或许没办法,不需要花钱的木料还能囤不起?
可宋书鹤祖孙的身份比较特殊,社员们见到他们,虽不至于到退避三舍的程度,但也不愿意跟他们有任何往来。
即便祖孙俩拿得出价值相当的物资,社员们也不敢跟他们换,就怕被牵连。
谢姎找了几个交情还算不错的婶子,都表示不敢掺和这事。
“谢知青啊,要是你盖房子,别说换几根木料了,就是让我家那口子去帮忙婶子我都没二话。但那俩坏……咳,不是婶子不肯帮,就怕日后出点什么事,说不清。”
这就不好办了。
谢姎想了想,抽空带着两包经济烟,找上了大队长。
有困难找组织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