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的阵地,弥漫着硝烟、臭氧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酸爽味道。
艾伦的“银翼使徒”轻巧地落在满目疮痍的地面上,与刚才那暴力无比战斗姿态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立刻开始指挥战线修补工作。
“马迪尔,哈罗德,你们跟我来,加固这几处关键支撑点。”
“是!队长!”哈罗德的声音依旧亢奋,刚才的战斗可把他憋坏了,现在有使不完的劲。
“欧文斯,希尔,你们去搜索幸存的观测员,优先建立和师部的通讯联络。”
“明白。”欧文斯简洁应道。
“好的,队长。”。
艾伦走到一处被炸得塌陷的胸墙前,装甲的手臂轻轻抬起,低沉的咒语吟唱声响起。
空气中魔力涌动,无数泥土碎石混合着扭曲的金属碎片,如同被无形的大手牵引,自动填充进预设的框架单元中。
紧接着,土系石化术式发动,原本松散的填充物迅速凝固,闪烁着淡淡的魔力光泽,其坚固程度远超之前的临时工事。
“呼——”艾伦并非无差别修复,他挑选的都是破损最严重、位置最险要的几个点。剩余的修补工作,还得依靠战壕里那些惊魂未定的士兵们自己动手。
他身形一晃,银翼使徒再次腾空,飘向下一个需要加固的地点,动作流畅得如同在自家后花园散步。
在他身后,战壕里的士兵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女神在上……刚才那个银色流光……就是这位魔导士大人?”一个年轻士兵喃喃道,脸上还带着未干的血痕和硝烟。
“废话!这就是王牌魔导士,懂不懂,你们也算是运气好。”旁边的老兵油子捅了他一下,“别傻站着了!没听见艾伦大人说吗?干完活,带我们把法兰那帮狗娘养的揍回去!”
“都动起来!搬沙袋!填弹坑!谁他妈敢偷懒,老子一脚踹飞他!”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士官长大声吼着,试图用咆哮驱散士兵们心中的敬畏和恐惧,让他们重新投入工作。
在这片宛如迷宫的战壕深处,一处不起眼的散兵坑里,维尔汀慢慢地挪动着身体。
泥土和汗水混合着沾满了她原本整洁的魔导士专用服。她居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靠着一个挖得足够深的坑洞和舍弃了显眼的魔导装甲。
“呵呵……”她自嘲地笑了笑,抹去脸上的污垢,“运气这东西,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站在我这边。”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确认安全后才爬了出来。放眼望去,阵地一片狼藉,空气中还残留着魔力碰撞后的焦灼气息。
“银翼的凶星……艾伦·路德维尔。”维尔汀低声念叨着这个名字,眼神复杂。
上次在中央车站,这家伙就差点把她连同整个车站一起拆了,不过又是恰好救了她一次,这命运的剧本还真是……够讽刺的。
不管怎么说,快速反应部队到了,她必须尽快将自己掌握的情报传递出去,尤其是关于联合军地面部队动向的信息。
她整理了一下军容,开始朝着阵地指挥所的方向移动。
没走多远,却意外地碰到了正在执行搜索任务的希尔。
月光洒下,照亮了两个年轻女孩的身影。
距离上次在军官学校分别,不过短短两个月,维尔汀却觉得眼前的希尔像是变了一个人。
不再是那个总是怯生生跟在她身后,需要她照顾的小妹妹了。
她的眼神里多了些东西,是经历过战火洗礼后的沉淀和……某种说不清的锐利。
“好久不见了,希尔。”维尔汀先开口,语气有些干涩。
“嗯,好久不见,维尔汀。”希尔看到维尔汀安然无恙,紧绷的心弦松了一下,但脸上并没有预想中的激动,反而是一种平静的确认,“你没事就好。”
两人之间似乎有千言万语,但此刻都被战场肃杀的气氛压抑着。
简单的问候之后,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最终,还是希尔先打破了僵局,开始汇报工作。
“……总之,发生了很多事。我现在是队长的副官,负责一些记录和通讯工作。”希尔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又带着一丝小小的骄傲,“前几天……我还独立击杀了一个落单的法兰魔导士。”
维尔汀静静地听着,心中五味杂陈。她看着希尔提到“队长”时,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的信赖和……崇拜?
“希尔!”维尔汀忽然抓住希尔的手腕,力气大得让希尔微微蹙眉,“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疯了?跟着那台银色的怪物一起冲锋陷阵?”
她指向远处,艾伦的“银翼使徒”正悬停在半空,似乎在与后方进行通讯,背后那三根标志性的魔力翼骨在夜色中流淌着令人心悸的银色光芒。
“他的战斗方式你没看到吗?那根本不是人!是绞肉机!他的战斗半径连友军都不敢轻易靠近!跟着那样的怪物,你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维尔汀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虑和恐惧。
希尔用力挣脱了维尔汀的手,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强烈的反驳情绪。
“他不是怪物!”希尔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或许…或许在别人眼里他是,但在我眼里不是!”
“艾伦队长……他其实很温柔。”希尔似乎陷入了回忆,眼神柔和了些许,“上次行军途中下大雨,我的雨披被刮破了,他看见了,什么都没说。第二天早上,我的雨披就被补好了,针脚有点……嗯,有点笨拙,但很整齐。”
“配给给士官的香烟也都拿去换了一些巧克力给我们,说是紧急时刻用得上......”
“他还偷偷把多余的肉罐头塞给总是喊饿的哈罗德,明明他自己大多数时候只啃压缩饼干……”
希尔抬起头,直视着维尔汀,“这样的队长,怎么会是怪物?”
维尔汀听着希尔细数着那些她在艾伦小队里点点滴滴,一时间竟有些语塞。
她明白,希尔已经彻底被那个叫艾伦的少年“俘虏”了。强者崇拜在军队里很常见,但希尔眼中的,似乎不仅仅是崇拜。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的艾伦队长是‘神’,行了吧?”维尔汀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和担忧。
“哪有……”希尔小声嘟囔了一句,脸颊微红。
“就算是神,也有陨落的时候。”维尔汀的语气重新变得严肃,“希尔,你扪心自问,你真的认为自己能跟上他的脚步吗?他那样的人,光芒太盛,也太危险,你靠得太近,只会被灼伤,甚至……被毫不犹豫地抛弃。”
听到“抛弃”两个字,希尔眼中的光芒骤然锐利起来,如同被触碰了逆鳞。
“如果死亡是我们的归宿,我愿意接受。”她的声音斩钉截铁。
“维尔汀,三小时前,你在废墟里发出求救信号时,你在盼望什么?盼望一个‘正常’的、会计算风险、权衡利弊后可能放弃你的指挥官?”
“但最后会无奈放弃的你的队友......”
“还是盼望一个像艾伦队长这样,哪怕看起来很不情愿,却还是会冲进来救你的‘怪物’?”
她的话像针一样刺中了维尔汀。
“在营地里,提到救援你们这些失联的观测员时,所有人都沉默了,只有队长站了出来。”
希尔深吸一口气,“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跟不上队长了,被留下了,那只能说明,是我自己不够强,是我拖累了小队。”
“那不是队长的错,或许……那才是他对我最后的温柔,让我不必再去面对更残酷的未来。”
咔嚓!
一声清脆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响起,格外刺耳。维尔汀猛地举起了手中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希尔。
“跟着他,等待你的只有地狱!”维尔汀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是愤怒,也是恐惧,“就算是这样,你也无所谓吗?”
“你忘了你最初的愿望了吗?回到后方,当一个安安稳稳的通讯兵!这才是你应该走的路!”
希尔看着昔日挚友指向自己的枪口,眼中闪过一丝感动,但随即被更深的决绝覆盖。她没有后退,只是挺直了脊背,正准备反驳之时,俩人通讯器突然传来刺耳警报。
“警报!警报!二十公里外侦测到法兰军装甲集群热源!数量庞大!正在快速接近!”
“此外还有十多位空中单位,推测为一支航空魔导中队。”
突如其来的声音尖锐刺耳,瞬间撕裂了两人之间紧张对峙的气氛。
维尔汀被吓的手猛地一抖,枪口偏向了天空,她和希尔几乎同时望向远处。
只见艾伦的“银翼使徒”装甲猛地展开,背后的三根魔力翼骨瞬间喷射出耀眼的蓝色光焰,整个人影化作一道流光,以极快的速度掠过低空,朝着天空中的艾伦小队其他成员汇合。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对峙的两人一眼,仿佛对她们之间的冲突毫不在意,所有的注意力都已聚焦在新的威胁上。
三重飞行术式在他脚下形成狂暴的飓风漩涡,卷起地面的尘土和碎石。
艾伦冷冽而充满力量的声音通过小队频道传来,不带一丝犹豫,瞬间下达了作战指令:
“哈罗德,立刻前往左翼高地,准备燃烧弹覆盖,迟滞敌军步兵战车展开!”
“是!队长!”哈罗德兴奋地回应。
“马迪尔中尉,你负责构筑高强度魔导屏障,拉起烟雾弹,切断敌方装甲部队的通讯和视野,尽可能分割他们的阵型!”
“收到,队长!”马迪尔的声音令人相当安心。
紧接着,艾伦的声音稍稍放缓,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语气,通过小队频道,也清晰地传入了维尔汀和希尔的耳中。
“希尔·洛伊切诺娃·布列里亚科夫中士。”“给你三十秒处理私事。然后立刻归队,执行你的侦察和通讯任务。”
三十秒。
在战场上,这短暂的时间足以决定生死。
维尔汀的通讯设备上,一个代表着最高优先级的红光开始急促闪烁,史瓦伦少校冰冷而严厉的通讯语音立刻传出,直接覆盖了其他杂音:
“观测员VS-07,维尔汀·克鲁格!立刻移交战场数据链至阿尔法小队指挥终端!之后,你的任务是全力配合阿尔法小队进行侦察和引导火力!”
这是来自师部最高指挥官的直接命令,不容置疑。
维尔汀握枪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死死地盯着远处那个银色的身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刚才的质问、担忧、不解,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新的、更巨大的威胁已经逼近,而她,作为一名军人,必须服从命令。
“……是,少校!”维尔汀咬牙,声音沙哑地回应。
她放下手枪,深吸一口气,看向希尔。
此时希尔的眼神里已经完全没有迷惘,有的只是对即将到来的战斗感到平静与释然。
她眼底深处,那份对艾伦的信任和追随,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维尔汀……”希尔轻声开口,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对抗。
“让我们一起活下去吧。”
维尔汀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枪强行塞到希尔手中,眼睛与其对视,想告诉她这个残酷的世界。
她的眼神仿佛在说,这就是我们身处的地狱,没有后退的选择,只有前进。
远处的夜空中,艾伦的银翼使徒已经与阿尔法小队其他成员汇合。他们没有停顿,立刻调整方向,朝着法兰地面部队逼近的方向高速飞行而去。
那不是撤退,而是迎击。
维尔汀看着那几道划破夜空的流光,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无奈。此刻她也被绑上了阿尔法小队这一辆战车之上。
“走吧。”维尔汀对希尔说,语气复杂。
“嗯。”希尔点头,紧握着手枪,转身朝着魔导装甲而去。
两人的身影,在硝烟弥漫的阵地上,朝着不同的方向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