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中有她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愉悦。
江成身上的湿冷一扫而光,那些贴着肌肤流动的水珠都变得轻快起来。
“听说你是步行出府衙,怕你困在半路,就过来了。”
江成进山时,明明已经找好了借口,就说皇城司有公务刚好经过。
可看着对方那双清亮的眸子,话到嘴边就变了。
林知夏心中一暖,赶紧对明灵均道。
“则一道长,你快给他们找两身衣服,别发烧了。”
林知夏急急起身,不小心碰到了棋盘,战局瞬间瓦解。
“江大人来得倒巧。”
明灵均拂去道袍上的茶沫,深深看了江成一眼,一向平静无波的脸上,竟有些许喜色。
好友若有归处,他也是欢喜的。
明灵均走后,江成下意识问道:“你怎么叫他法号?”
“他要求的。”林知夏一边收棋盘一边回道,“一会雨停我们再回去。”
江成想起在查无头案的时候,有个下着暴雨的晚上,对方一直不肯让他送,坚持要等雨停。
他还记得他揽着对方走进雨中,对方紧绷的样子。
“嗯?”林知夏没听见江成的回答,微微侧头。
外面灰白的天色印衬着林知夏白皙的肌肤,圆润光滑的下巴以及粉嫩的双唇。
他以前一定是眼盲,对方从不长胡须,手腕也不像男子那般粗壮,这些他都视而不见。
再说,哪有长得这么好看的男子!
江成收回目光:“好。”
云星额头的青筋直跳,乱了都乱了。
阿昼想给自家公子创造机会,直接给云星来了个锁喉。
“走走,带我出去逛逛。”
云星甩开对方:“这么大的雨,逛啥逛。”
正说着,明灵均把道袍送来了,还有两双草鞋。
阿昼看了皱眉,他家公子没穿过草鞋,这不得磨出泡来,他正欲阻止。
江成却早已接了过去,一边说起近日在外调查的进度,一边脱下湿衣。
林知夏见状盘着的双腿收起,微微侧过身子,低头盯向面前的棋盘。
她双唇微抿,似是有些紧张。
她的反应全都落在江成眼里,此刻才觉得自己眼瞎。
江成眼里闪过一抹深意,正欲收手,被云星一把拉过。
“别在这换,搞得地板都湿了,去我屋里。”
云星的房间在隔壁,同样是木地板。
江成意识到,云星或许知道些什么!
那日明灵均出现后,云星就转了性。
他眸光沉了下去,若他是林知夏,那便是明灵均的妻。
那他更不该有这份心思。
木门吱呀作响,江成满腹心事携着水汽回到静室,道袍下摆犹自滴水,却衬得眉目清贵。
果然,衣服的价值要看穿的人。
林知夏眼里闪过一抹惊艳。
天色黑透后,雨仍未停,几人只得在道观里住下。
夜里,江成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他身为开封府推官,若对方真是女子,冒名顶替朝廷官员,情节严重完全可视为欺君之罪。
他有责任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夜雨敲窗时分,江成隐在长廊房梁上屏息。
烛光勾勒出那人卸去假喉结的轮廓,玉颈纤秀如鹤,还有那衣领微开的锁骨。
江成瞳孔骤缩,嘴巴微张。
云星长棍破空而至,江成一时失神,棍头已至鼻头。
原来,江成特意吩咐阿昼将云星引开。
却不想云星察觉异常,出来巡视时,发现了房梁上的江成。
他的剑已经当掉了,抄起廊上的登山棍就朝江成刺了过去。
江成向后翻身落下,触地竟是无声。
云星睁大眼睛,顿在原地。
他竟会武,很有可能在自己之上!
两人视线一次汇,同时纵身向外跃去。
雨幕中,传来一丝异样的声响。
林知夏神色一转,捂着脖子打开窗户,却只看到黑沉沉的夜色。
江成和云星一直跑到后山,在那酣战了一个时辰。
翌日早晨,两人都面泛潮红,眼下带着青色。
林知夏隐隐觉得不对:“你们俩这是怎么了?”
“没睡好。”
“没睡好。”
两人异口同声。
林知夏掩下疑虑:“今天是中秋,我们早点回吧。”
到了山门,两匹马四个人,林知夏注定要与人同骑。
云星心思不正,不行。
江成神思敏锐,不行。
阿昼头脑简单,可行。
林知夏刚朝阿昼走了一步,阿昼已经推着云星去了后面那匹。
云星自是有些不愿,目光触及到江成的眼神时,却是妥协了。
昨晚他们打了个赌,若是他能在一百招之类逼江成出刀,江成就没有权利管他。
反之,他输了就得听从江成的吩咐,不能告诉林知夏江成发觉其身份的事。
结果很显然,他休息了几轮,尝试了各种招式,均未能成功。
对方的武功深不可测。
江成伸出手,林知夏面露迟疑。
“是谁说要坦坦荡荡的。”
话外之意是,流言最盛的时候,我都敢当着众人的面护着你。
“那我不是怕你吃亏,被父母骂!”
林知夏骑虎难下,只得抓住对方的手,一跃坐在其身前。
两人身子均是一僵,林知夏脊背紧绷如弦,江成也不敢骑快了。
短短的一段路,马儿没叫苦,坐在上面的两人都是一头汗。
两人共骑穿行汴京街巷。
门衙门卫看着两人,眼里透出异样的光。
这时,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到江成面前。
“公子,老爷让你别忘了今晚的宫宴。”
那人拱手时,悄悄塞给江成一个字条。
江成展开一看,毫不犹豫交与身侧之人。
指尖相触的刹那,暴雨夜未尽的水汽忽然在心头蒸腾成云。
上面写的是蔡府的线报,其他一条就是西厢新来的哑奴两刻钟前离府了。
阿山出来了!
林知夏掩下突然翻腾的情绪,面无表情地跟着江成回到了签押房。
今晚宫宴,圣上邀请了蔡雍一家,今晚有两个时辰,蔡府的主子都在宫里。
两人说起罗青,江成已经知道他投靠了裴衡。
没有处置他,是因为留着他还有用。
“你想趁机夜探蔡府吗?”江成试探地问道。
林知夏当然想,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是咸州明显有更大的阴谋,在未知全貌前,贸然行动万一惊扰了蔡雍,就得不偿失了。
而且,她还没跟阿山接头。
“容我想一想,今天中秋,我得先回家交待一声。”
“好,我也去趟皇城司。”
林知夏从府衙出来,让云星白天先补觉。
她回到家,换了一身常服,穿过梁门大街,钻进小巷,兜了几个圈子,又在原地趴了一刻钟。
举目四望没有看到可疑人之后,她才来到了寻氏成衣铺。
她在第七根拴马桩后的暗格里,没找到东西,心中反倒一喜。
这说明她和阿山没有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