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死了。
姜执素从睡梦中被冻醒，朝云舟底下一看，已近长生宗了。
她担忧四肢僵了待会儿落地不稳当，提前早早叫了谢南无在宗门后山的望风坡接一接她。
谢南无回得飞快，只是一会会工夫就传信给她说已到望风坡等着了。
彼时云舟抵达终点，术法悄然消失，散去的云雾弥漫在姜执素脚边。她抱着那只雪白的猫，冷不丁往下望见谢南无站在坡顶，举起双臂的姿势。
一时把她整得有些措手不及。
嗯？嗯嗯嗯？
什么意思？
要抱吗？
可我怀里还有一只猫……等等等等脚抽了！！
电光火石之间，姜执素以一个乱七八糟的姿势直接跌进张望的谢南无怀里，望风坡随风飘动的鲜绿草丛被压塌下去一圈。
疼倒没摔疼，近在咫尺的胸膛里咚咚咚响彻着心跳，好一会儿直到怀里那只差点被压扁的小猫可怜巴巴地“喵~”出一声，她才如梦初醒地爬起来，掸掉浑身的草屑。
“都怪你，你伸那么长胳膊干嘛？”她下手拍了谢南无一下，“我都不知道怎么落地。”
“接你。”
“质朴一点的接法不行吗？”
谢南无还躺在草丛里，一动不动地抿着唇，草叶的影子在鼻尖翩跹，隔了一瞬才张口：“什么质朴，我们昨夜那样，是不做数了吗？不是刚只过了一夜，今天你就消失好几个时辰，连抱都不行？姜掌门，要始乱终弃了吗？”
“……？”
“乱说什么呢？”姜执素气笑了，“我不过是去了寂灭峰一趟，这不天还没黑就回来了，你看，还给你带了礼物。”
她举起那只雪白的小猫，送到谢南无眼前：“看！送你的，喜欢吗？你不是说过我很像你小时候养的那只白猫吗？我重新送你一只！”
谢南无已然坐起，将猫接过，柔软温热的小动物，乖巧地昂着下巴享受手指的抚摸。
“喜欢。”
“喜欢就好。”姜执素乐滋滋的，“既然喜欢，那就给它取个名字吧，是我送的，你取一个跟我有关的小名？”
“吱吱。”
谢南无轻挠着猫下巴，不假思索：“吱吱乱叫的‘吱’。”
“？”
笑死了，就该让阳玺过来听听，这分明是一个多么有生命力的小名！谢南无都能跟她想到一块去！！
“好名字，不过已经被人占了，方才在阿满姑娘那儿，我给她的孩子取了这个名字。”
谢南无难得不明显地“啧”了一小声：“让她换个，把名字让给我。”
姜执素瞪大双眼：“你这都要跟阿满争？”
“我不行吗？”
姜执素一下笑起来，她还从来没见过谢南无如此小肚鸡肠时的样子：“换换换，这个名字归你了，吱吱，吱吱，嘿嘿，你以后要好好陪着这位好少侠。”
谢南无抬起头来，望着她：“那你呢？”
姜执素笑眯眯道：“它就是我，我就是它，它和我不都一样嘛~”
谢南无也跟着眯起眼：“真的？我以前养的那只猫，当女儿养，如此算来，你是不是应该叫我一声爹爹？”
好你个谢南无！
算盘珠子都快崩人脸上了！
姜执素还跨坐在他身上，行云流水地捋起袖子，一副作势要打人的模样。
谢南无来不及防备，而料想中的重拳却一个没来——她揪着他衣襟俯下身来，凑在他耳边气若吐兰，一声接一声“爹，爹爹爹爹爹，爹爹”叫个没完，一边喊一边笑，倒是相当乐在其中。
他心下宛若一层软沙，被人按了一下，稀稀松松地塌出一个口子，又任由潮热的水漫进来，被完完全全填满。
一阵风倏忽而过，望风坡风吹草地，林叶沙沙，天际火云如烧。
他猛地一下翻过身来，将姜执素压在其下，长久而深刻地望着，眼前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与昨夜无数亢奋激烈的画面重叠起来，像一场大火又重新在脑内燃烧起来。
白猫早跑到一旁。
天地静默，只剩下耳边越发炽热交缠的吐息。
-
“咳咳咳……”
胡来的后果似乎有些严重，第二日，姜执素一醒来就偷偷找机会溜去杏林苑，让苍术帮忙看看。
苍术上下两嘴皮子碰个不停，眉头皱得比玉虹山还重峦叠嶂：“我真是不惜的说你，成天胡作非为，鸡飞狗跳，独自一人跑去寂灭峰就算了，你当你那云舟真的寒气那么重，那是妖气重好吗？还有后面在望风坡……算了我懒得说！”
姜执素捧着药碗，小声回嘴：“你不觉得野外很有情调吗？”
“……滚。”
“干嘛，我都没几日活头了，随心所欲一点都不行吗？江湖儿女，及时行乐嘛。”
“你……”
苍术张嘴似乎还想骂什么，却又都收了回去，脸别向一旁，不停地咬牙：“我不信世上有病入膏肓，我学了一辈子的医术，一定能找到办法救你的命……”
姜执素陡然间笑了，把驱寒的药一饮而尽，摇摇晃晃起身，背对着他轻声道：“苍术，好好过你的一辈子吧，我这一趟来的事，你要帮我瞒住。”
也许正是应了那句老话，怕什么来什么。
她才起身站稳转过脸，就仓促撞入门前谢南无的视线。
那一瞬间她脑子里闪过八百个假托和谎言，还有卖惨装乖，浑水摸鱼之类的好用办法，对混过去这一茬胸有成竹。
而就在迈出步子的一刹那，身体却不听使唤了，眼前也像是落下重重黑影，克制不住地向前栽倒。
她落进一个熟悉又结实的怀抱，可此时此刻，他周遭的每一寸空气似乎都是冷的，落下的每一个字也都像脆生生的冰棱。
“什么办法，要救谁的命？”
姜执素只剩一点点稀薄的意识，迷迷糊糊望向苍术，在心底默默想着，苍术啊苍术，虽然你跟我平日总是拌嘴，但你一定能知道我在想什么的吧？
换一个，换一个，我不要你替我瞒住谢南无我方才来你这儿的事了。
你能不能帮我瞒住他。
我好像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