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济世楼回来后,姜执素昏天黑地睡了好几日。
一来是时节已然入梅,成天都是绵绵不尽的湿雨,天昏人恹;二来,则是她心绪难宁,惦记着说要拿到九璃聚魂散的谢南无。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苍术和珈蓝守在床前,一个手捧医书,一个吹凉汤药。
苍术伸手试了试她额头,烫得骇人,不禁皱眉:“别想了,心里不要惦记事,当心越烧越糊涂,教给你的清心咒呢?没事先念个一百遍。”
姜执素艰难吞下汤药,蔫蔫裹着被子:“……我哪还有精神念什么清心咒,一句都记不起来,再说了,我此刻灵力不断逸散,念咒也没用。”
“净说那些没用的,顶嘴你倒是在行,早知那日我就算是被打死也不跟谢南无交底,现在闹得人仰马翻,你状态不稳浑身还疼,我维系起来也费劲,还不如……”
苍术紧着眉,忽然被一旁的珈蓝拽住,顿时收声。
隔了会儿,才又顶着眉心道:“算了——先前你问,我们不知结果会如何,不想你忧心,如今倒也可以稍稍给你透点底,谢南无,从前不见他如何,成天神出鬼没,对宗门也按部就班,眼下短短几日,简直跌破了所有人的眼珠子。”
姜执素头昏昏地泛着疼,听也只听了个断断续续。
说是前日,师长夷就连夜赶来了长生宗,跟谢南无直接在绝尘塔废寝忘食地熬了三天三夜,靠着师长夷青云阁的底子,将原本长生宗门派功法抬升了一大截。
不光是师长夷,谢南无自己原本就是功法天才,钻研的进度更是惊人。
再者,而今外头时局不稳,天下大乱之时,粮草就是命根子,长生宗去年招揽的弟子一窝蜂将玉虹山前后种了个遍,囤粮甚丰。
从济世楼回来当夜,谢南无就做主,在眼下这个粮价飞涨的关口,原价卖出了大批粮草,不仅赚得一大笔钱,更是博得了一个而今各门派都无出其右的好名声。
长生宗的宗门排名每日以坐火箭般的速度飞快蹿升,至今日晌午,甚至都已经蹿升到了前十五。
姜执素闭眼听着,陷在被子里蓦然笑了下,迷迷瞪瞪心想。
尽管这么说有些不仁义,但到底乱世出英雄,时局造人,长生宗此刻就像是踩到了时局风口,是头猪也起飞了,就连原书中的原主都没碰上过这种逆天的情势。
“呵,算你命好。”苍术睨她一眼,“说不准真的……真的能……你要是活下来了,等养好身子,得先站着不动让我打一顿才行,叫你嘴巴不牢透我的底。”
姜执素吃吃一笑:“你不该谢我吗?我要是不病得浑身疼,至于要师姐每日起早贪黑去玉虹山上射骨刺鸟的眼珠子入药,不然你这辈子还能有机会跟师姐说上话?”
“也不问问究竟怪谁。”
一旁珈蓝也跟着笑起来:“掌门,等你好了,我不打你,你先前给我的那些手札,我都收着了,等你好了你亲自教我。”
她擤擤鼻子,眼尾泛红:“我不要再干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真的,不然日后再到这个境地,还是什么都干不了……”
姜执素手抬不起来,如果能抬起来,肯定要帮珈蓝好好擦一擦眼泪的,只能退而摸索着摸到她的手。
女孩子的手,冰凉一片,只有不时滴落下来的泪珠是烫的,啪嗒声混杂着窗外绵绵不尽的落雨声。
那场雨一直下到半夜,无风无月,雾浓如墨。
昏沉间,仿佛有人来了床边,略略粗糙的指腹肌理蹭过她因疼痛而虬结的眉心,一再流连,直至最后,决绝起身,一头扎进冰凉的雨幕,向着遥远的西南山涧。
三日后,一个消息如火燎原般传遍整个修仙界。
长生宗掌门护法谢南无,只身闯入西南山涧,执一杆已故母亲所留的千劫长枪,以一己之力击溃了而今最为躁动不稳的大妖血饕餮。
据说一战打了三天三夜之久,从山涧打到深泉。
最后两败俱伤之际,血饕餮嘶声怒吼,只剩下妖兽本能,一口凶悍獠牙径直向谢南无扑去,而彼时的谢南无,经脉错乱,长枪已断,却最终靠一件由玄鸟羽毛所制的兜帽硬生生抗下一劫,翻身而上,捡起断裂的枪刃,竭力刺穿妖兽之眼。
而在他一身血污,一步一步,踉踉跄跄,回到长生宗门时,另一个消息也传遍整个修仙界——上月就几乎已经快到被宗盟除名边缘的长生宗,因击杀了血饕餮,悍然扭转当下僵持不动的乱局,已一举蹿升至宗盟前五,堪称奇迹。
缠绵许久的梅雨在当日渐渐停了,血红的晚霞在长生宗城门楼前,几乎烧穿整个半空。
谢南无一柄断枪直插地面,肩上破损的披风迎风飘扬,只用手背蹭了蹭满面的血渍,扬起一个潇洒肆意的笑。
而后手捧一枚通言镜,轻轻摩挲镜缘,低声道:
“我说了,有我。”
“九璃聚魂散,我会带回来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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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几日过去,马车声响个不停。
姜执素趴在马车车窗前望着外头浓郁翠绿的山景,还是像做了一场巨大的梦一般。
谢南无,居然真的在短短半月内就将长生宗带进了宗盟前五名,简直不可思议,如果原主在的话原主都要骂人了吧?
当然,剩下的时间不多,已经不太够专程派人去宗盟一趟再折回,把九璃聚魂散带回来给她服用。
为了争取时间,苍术当机立断,给她服用了一种时效只有三天的灵药,让她直接跟去宗盟,当场服用九璃聚魂散,以博一线生机。
不知到底是不是只有苍术那副药的作用,还是她得知自己应该有救了,宛如回光返照一般又重新活蹦乱跳起来。
还好还好,祸害会遗千年!所幸以前没当什么好人!
嘿嘿嘿嘿嘿!
她好久没见过太阳,在马车里兴奋地乱窜,还拉着闭目养神的谢南无一块看——
宗盟所在的灵虚山就在那日光高悬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