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云冲不愿与王爷赵祈佑靠得太近,也素来不喜欢只会耍嘴皮子玩阴谋诡计的朝中文官,但却极为尊重伍禹铭。
上官云冲亲自扶着伍禹铭的胳膊,隐儒谢宏渊陪同在一旁,朝侯府前院走来,姜远连忙上前见礼。
“小婿见过泰山大人、舅父大人。”姜远先向上官云冲与谢宏渊见礼。
上官云冲看着眼前这个让他又喜又恼的女婿,还因前几日姜远在朝堂上向鸿帝献不战之策的事有些微恼,便道:“贤婿不必多礼,今日宾客众多,你忙你的去。”
谢宏渊则笑道:“外甥女婿,你先去招呼其他客人,忙完了,再来找我等。我等还有些话要问你。”
姜远也不愿与上官云冲待在一起,说不得三句话,上官云冲就对他吹胡子瞪眼的,被训得像三孙子似的,听得他这么说,如蒙大赦。
“对了,贤婿,老夫与你引见一番…”
上官云冲指着伍禹铭正要与姜远引见,却不料姜远却先向伍禹铭行了大礼:“伍师公,您能来贱宅,徒孙是倍感荣光。”
伍禹铭抚着胡须哈哈大笑:“小子,那日在马车上,你是不是就已认出老夫了?”
姜远恭声道:“师公果然慧眼如炬,徒孙早就知晓的那点小伎俩瞒不过师公法眼。”
伍禹铭笑着用手指点了点姜远:“小滑头,你这机灵劲倒是与你爹年轻时一模一样。老夫认捐的那一千两银子,老夫已经带来了。”
姜远连忙道:“师公,您还真给啊?那日是徒孙与您开个玩笑,那一千两银子,徒孙帮您出了便是。”
伍禹铭摆手道:“君子当言而有信,你既用言语打动于老夫,老夫又许下承诺,怎可食言而肥。”
上官云冲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他原本还想将自己的恩师引见与姜远认识,甭管喜欢不喜欢这个女婿,姜远即有开办书院之志,伍禹铭可是德高望重的大儒,上官云冲自然是要帮姜远的。
却不料姜远早就与伍禹铭相识,还扯上了什么一千两银子。
“什么银子?”上官云冲眉头一拧,心中暗骂姜远是不是脑袋抽了,连伍禹铭的银子都敢收。
“哈哈哈,这是老夫与这孩子相议之事。”伍禹铭哈哈笑着,对上官云冲道:“云冲啊,你这女婿了不得啊,将来的成就或许还在你与守业之上。”
上官云冲闻言一震,伍禹铭极少夸人,现如今竟对姜远如此高看,给出这般高的评价,还拿他与姜守业一起与姜远比较,这就罕见了。
上官云冲很想马上揪着姜远问个明白,到底他对伍禹铭说了些什么,竟能得如此评价。
“师公谬赞了,徒孙哪及得上岳父大人与家父之万一。”姜远谦虚的回道。
“年轻人有谦卑之心甚好,但也不要太这谦虚,反而弱了冲劲。”伍禹铭慈祥的笑道。
“师公教诲,徒孙谨记。”姜远连忙点头。
伍禹铭见姜远受教的样子,很是欣慰,道:“好了,你先去忙,待你空闲了,老夫再与你好好聊聊。”
“那请师公与岳父大人、舅父大人一起先到荷塘中的亭下饮茶。”
姜远引着三人到了荷塘中间的一个亭中坐下,又让小茹端了清茶来,这才去招呼其他宾客。
小茹捧着茶壶给三人的茶杯倒满茶,又盈盈一礼,道:“三位大人请饮茶。”
伍禹铭与上官云冲自是认识小茹的,姜远的贴身丫鬟嘛,伍禹铭还在小茹被恶嫂为难时,帮过这丫头一把。
“小姑娘,今年多大了?”伍禹铭捧起茶杯轻饮了一口,笑呵呵的问道。
“奴婢今年虚岁十七了。”小茹对这个和蔼的老头也挺亲近,便恭声答道。
伍禹铭笑意不减,又问道:“都说是你在替姜家小子管着这片封地,小小年纪竟有如此之能,可见你也是个极其聪慧的女娃儿。你叫什么名字?原籍何处?家中尚有些什么人?”
上官云冲与谢宏渊皆不明白伍禹铭为何对一个小丫头盘根问底,此时也不好问,便静默不语,自顾的喝茶。
小茹也不明白这个被姜远尊为师公的人,为什么要问她这些,但还是如实回道:
“奴婢济洲西山村人氏,家中父母早亡,往日与兄嫂一起过活,奴婢姓程,老先生可唤奴婢小茹即可。”
伍禹铭点点头,手拢在袖袍中轻捻着一张纸,又问道:“这么说来,你从小家中贫苦,即家中贫苦,又何以识得字,管得了这么大一片地方?”
小茹恭声答道:“奴婢一年前并不识得字,自从跟了侯爷后,侯爷才教奴婢识的字。”
伍禹铭与上官云冲、谢宏渊三人皆露震惊之色,眼前这小丫头一年前还目不识丁,只识字一年,便能管着鹤留湾的钱粮柴米,天下竟有如此奇女子。
伍禹铭显然是不太信小茹竟然聪慧得恐怖,心念一动,便道:“你即已识字一年,那老夫便考考你,圣人言,‘女子无才便是德’,你认为这句话可对?”
小茹想了想,道:“奴婢以为,若从字面意思解释,‘女子无才便是德’,是说女子无需太大的才华,只要相夫教子便好。”
“但奴婢认为,这话即然是圣人语,肯定不是这般粗浅,可能圣人说的是,女子的德行是在内而非在外,有才法而自谦,方为女子之美,女子若无才,又何以相夫教子。”
伍禹铭与谢宏渊面面相觑,这小丫头不简单哪。
随后,谢宏渊也来了兴趣,问了几个问题,小茹皆一一答来,这份才气,怕不是一般的才子都比不得。
“唉,可惜了,你若是男子…”谢宏渊摇头叹气,觉得颇为可惜。
伍禹铭知谢宏渊起了爱才之心,但却因为小茹是女子,即便学识再好,将来也是无施展之地。
伍禹铭心念轻转,他今日来此,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这个小丫头而来,此时正好帮一帮这小姑娘。
“宏渊老弟,何必因其是女子而惋惜,圣人言‘有教无类’,此女子灵根出众,收做关门弟子又何妨?”伍禹铭抚须笑道:
“姜远那小子要开办格物书院,明言不分男子与女子,都可教之。他一个年青人都有这等气魄,而我等又何必拘泥于男女之别?”
谢宏渊闻言哈哈大笑,心中一下便释然了,对小茹道:“丫头,你可愿拜老夫为师?”
“啊?”小茹懵了,几疑自己听错了,半晌没反应过来。
眼前这三人都是站在大周顶层的人物,就连姜远见了都得毕恭毕敬,小茹读书识字这么久,对于谢宏渊的大名自是听说过的。
当代隐世大儒,竟要收她做关门弟子?
“怎的,你不愿意?”谢宏渊笑问道。
伍禹铭也道:“丫头,你可知道多少人想成为南山翁的关门弟子而不可得?老夫若是你,马上就磕头敬茶。”
“奴婢…不是…奴婢不是不愿…得问过公子…”小茹结结巴巴的道。
伍禹铭大手一挥,笑道:“何需那小子同意。”
上官云冲也道:“这亭中皆是那小子的长辈,他若不同意,老夫打到他同意!”
“那…那奴婢拜就是了,您可千万别打公子…”小茹捧了茶跪在谢宏渊面前,高举茶杯:“徒儿拜见师父。”
“好!好!”谢宏渊接了茶杯轻饮一口,从怀里摸出一块小金牌来,道:“为师也无甚好送你的,这个小金牌刻有为师字号,你且收好。”
小茹恭敬的磕了三个头,这才双手接过那块小金牌,小心翼翼的揣进怀里。
“哈哈哈…恭喜宏渊老弟收得爱徒。”伍禹铭与上官云冲拱手祝贺。
“哈哈哈…同喜同喜…”谢宏渊也很高兴,今日收得一块璞玉,虽然是女儿之身,但若精心打磨,日后谁又说得准没有一番成就呢。
“徒儿,你先下去吧,有事为师再唤你。”谢宏渊道。
小茹屈膝向三人行了万福金安之礼,这才慢慢退下,将空间让给伍禹铭等人。
待得小茹一走,上官云冲便道:“老师,您让宏渊兄收这丫头为徒,并非单为她的才气所致吧?”
谢宏渊是上官云冲的大舅哥,自然是称为兄长,而伍禹铭又称谢宏渊为老弟,这算是各论各的了。
伍禹铭收了笑,道:“其实,我也想收这丫头为徒,但怕将来这辈份不好论,这丫头将来肯定是要嫁入姜家的。”
这么一说,上官云冲就有些不乐意,嫁入姜家,那不就是嫁给姜远么?
如今上官沅芷还无所出,这群老家伙就给姜远安排妾室了,这是德高望重的大儒该干的活么?
“云冲,你何必给为师这个脸色,男子三妻四妾不是正常么?”伍禹铭一言戳破了上官云冲的心思。
谢宏渊道:“云冲不必介怀,这女子聪慧,听闻又与芷儿以姐妹相称,外甥女婿娶她,总比将来娶外面的强。”
上官云冲脸如锅底,他自然是向着自己女儿的,可如今自己的老师与大舅哥,却这般说,他又反驳不得。
伍禹铭轻叹了一口气,他的袖袍里有一张纸,是姜守业悄悄给他的,那纸上的图形实是让人心惊胆颤。
十几年前的旧事已然过去了,但愿小茹这丫头永远都不知道,在姜家平平安安的过完一生便好。
伍禹铭能做的,也就是为老友女儿的女儿找个靠山,仅此而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