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铁宫门在冰雾中泛着幽蓝寒光,凌风剑尖抵住铺首铜环,环上螭龙纹的鳞片间隙积满青灰色蜡渍。林清芷指尖捻起蜡块轻嗅:“南海鲛人脂,工部去年以修皇陵油灯为由,从内库领了三十斤。”她突然翻转铜环,底部阴刻的“甲申”二字被冰水浸出朱砂残痕,“甲申年是庆王世子弱冠之年——这地宫竟是他的加冠礼!”
李典史带人撬动门轴时,青铜转轮突然逆向飞旋,两名衙役瞬间被绞断手腕。凌风挥剑卡住齿轮,火星迸溅间辨出轮齿的磨损纹路:“这是军器局改良的漕闸制动轮,本该装在通州码头!”他扯下腰间玉牌塞入轴心凹槽,玉上“御赐”二字竟与机关严丝合扣,“果然,徐尚书把御赐之物都做了机关钥匙。”
宫门轰然洞开,腐气裹着水银蒸汽扑面而来。林清芷甩出浸过药水的丝帕分与众人:“汞雾含砒霜,是钦天监炼金术的配方。”她羊角灯照见壁龛内褪色的符纸,朱砂符文里掺着金粉,“《道藏》辟邪符却用镀金纸,分明是要掩盖……”
话音未落,凌风剑挑符纸,背面竟显出兵部塘报的暗码!李典史摸出《急就章》对照破译:“壬寅年三月初七,蓟州军械库失弩三十架——正是世子加冠前日!”
地宫深处传来齿轮咬合声,十八尊铜人持戟列阵而来。林清芷广袖拂过铜人战靴,靴底云纹竟印着光禄寺的冰船徽记:“这些铜胚是融了户部的镇库银!”她突然按住铜人耳蜗处的机关,“《考工记》载‘铜人听律’,转动耳轮可破阵——”
凌风旋身劈开铜人右耳,齿轮卡死的刹那,铜阵轰然停滞。最后一尊铜人胸甲弹开,露出半卷泛黄的《河防图》,图中朱笔勾勒的九门水道旁,密密麻麻标注着庆王府暗桩的位置。
“原来溃坝是幌子,真正要在水门埋雷!”凌风剑尖点中正阳门位置,“这里火药量足够掀翻太庙殿基。”他忽觉图纸触感有异,撕开夹层,内里竟是用头发丝绣的边防驻军图,“辽东镇总兵的生辰八字……这是厌胜之术的媒介!”
地宫穹顶突然洒落细沙,林清芷仰头看见星图在沙幕流转:“他们在模仿紫微垣星象,但北极星位偏移——”她扯断珠链抛向空中,玉珠撞出七颗连星轨迹,“开阳、摇光二星的位置,正是火药埋藏点!”
暗处飞来三支鸣镝,凌风挥剑击落时辨出箭羽的翠翎:“庆王府猎苑独有的蓝孔雀翎!”箭杆炸开的毒雾中,二十名死士踏着铜人残骸杀出,手中弯刀竟刻着五军营的编号。
“军械流出的不止神机弩。”林清芷银针封住死士曲池穴,翻检其腰间皮囊,“火折子用皇陵祭纸包裹,硫磺却是兵部火器库的成色。”她突然撕开死士衣袖,臂上刺青与漕帮二当家如出一辙,“天津卫闹饷的漕工,都被炼成了药人——他们饮的水里掺了工部治河的砒霜!”
凌风劈开暗道石门,寒气中浮出十口水晶棺。棺内尸身穿着各州府衙役服,心口皆插着刻“忠”字的短刀。“去年各地呈报的殉职公差,”李典史翻查棺内名牌,“竟全被偷换成药人尸首!”
最深处的水晶棺突然爆裂,尸身手中紧握的账册哗啦散开。林清芷拾起浸透药水的残页,对着夜明珠细看:“户部空饷的名录!每个名字旁都标着生辰八字——这是要集万千怨气施咒!”
地宫突然剧烈震颤,暗河从裂缝喷涌而入。凌风扯下铜人战戟卡住机关枢纽:“他们在放水毁证!林姑娘,找《鲁班书》里的止水阀!”
林清芷奔至八卦水漏前,手指疾点天干刻度:“辰位三转,戌位逆推——这是庆王封地的治水法!”铜阀开启的刹那,暗格弹出鎏金匣,匣中虎符与兵部遗失的那半枚完美契合。
“原来调兵虎符一直藏在这儿!”凌风劈开匣底夹层,滚出的翡翠扳指内环刻着瓦剌文字,“庆王世子通敌的铁证!”
洪水冲破最后一道石壁时,穹顶星图突然投射出光斑。林清芷以《周髀算经》测算光影角度,光斑汇聚处显出地宫密道:“出口在太庙配殿!他们早把暗道修进了皇陵……”
众人钻出密道时,眼前赫然是太庙供奉历代帝王的偏殿。凌风剑挑香炉灰烬,未燃尽的黄符上画着嘉靖帝生辰八字,符纸边缘的龙纹与庆王世子蟒袍一模一样。
值房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凌风破门而入,只见小太监颤抖着捧出个金匣:“世子……世子让奴婢把这个混入明日祭品……”
匣中玉璧刻着河图洛书,凌风指尖抚过凹痕:“治水用的量天尺,却被改成厌胜之物。”他猛然砸碎玉璧,内层流出的水银竟凝成“甲辰”二字——正是嘉靖帝的本命年!
五更鼓响,凌风踏着晨露推开乾清宫门。庆王世子蟒袍上的露水还未干透,袖口金线却已沾满太庙的香灰。
“世子可认得此物?”林清芷展开浸过药水的《河防图》,图中暗桩位置遇热显出龙纹,“您袖口的金线,恰好能补全这缺角的龙鳞。”
嘉靖帝手中的茶盏坠地粉碎,世子膝下金砖裂开细纹。凌风剑尖挑起翡翠扳指,瓦剌文在朝阳下泛起血光:“通敌,弑君,窃国——世子这三重礼,臣等便代陛下收下了。”
庆王世子蟒袍上的金线在晨光中泛起冷芒,乾清宫的金砖映着他膝下蜿蜒的水渍。凌风剑尖挑起翡翠扳指,瓦剌文字在血渍浸染下扭曲如蛇:“世子可知这扳指内环的‘乙未’二字,正是瓦剌可汗生辰?”他忽然反手劈开殿前铜鹤,鹤腹中滚出的密信飘落御案,信上火漆印纹竟与世子腰间玉佩的螭龙纹严丝合扣。
林清芷广袖轻扬,将染血的《河防图》铺展在地,指尖蘸着茶汤划过九门水道:“世子改河道、埋火药,原是要将太庙地脉引向庆王府封地。”她突然翻开《葬经》,点住其中“移星换斗”篇,“可惜这风水局需用九十九块皇陵金砖——工部去年从内库支取的金砖,刻的却是崇德年号!”
嘉靖帝手中的玉圭骤然开裂,圭芯露出暗红纹路。凌风剑鞘击碎玉圭,夹层中掉落的铁片刻着蓟州布防图:“难怪上月瓦剌夜袭能绕过烽火台,原来世子将玉圭芯子改成了指南车构件!”
世子突然暴起,袖中射出三支乌木短箭。林清芷甩出算盘格挡,檀木珠撞上箭镞迸出火星:“箭杆用的是工部修堤的百年柳木,箭头却是兵部火器库的精铁——世子把六部玩弄得倒比九连环还顺手。”
凌风踏着飞散的算珠掠至殿柱旁,剑锋挑开蟠龙雕纹,柱内暗格滚出二十枚鎏金虎符:“兵部去年遗失的调兵符,原来嵌在陛下的朝堂之上!”他忽以剑柄重击地面,金砖翻起处露出铸铁管道,“九门火药的引信渠,竟借着修葺太庙之名埋进了乾清宫!”
管道中流动的黑色液体泛着刺鼻气息,林清芷银簪蘸取少许轻嗅:“辽东精炭混西域火油,遇火星即爆——这配方该在工部《营造法式》的防火篇里。”她突然翻开随身书卷,“但徐尚书呈上的版本,这一页被替换成了《青乌经》风水图!”
嘉靖帝一脚踹翻香炉,火星溅入管道引发爆燃。凌风扯下帷幔浸水灭火,焦糊味中却透出龙涎香:“管道内壁刷了皇陵防虫的龙涎漆,这漆去年仅赐给工部三桶!”
混乱中,世子突然冲向殿外日晷。林清芷甩出银丝缠住其足踝,晷针被撞歪的刹那,地面传来机括转动声。凌风剑劈晷盘,青铜表盘下竟藏着水运仪象台的齿轮组:“世子好算计,篡改时辰以应爆破吉时——可惜这齿轮的青铜配方,是军器局上月改良的新式!”
齿轮卡死的瞬间,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李典史浑身烟尘冲进殿门:“安定门火药库自毁,但臣按林姑娘教的《九章算术》均输法,已将半数火药置换为砂石!”
林清芷抚过烧焦的《河防图》,指尖在某个灼痕处停顿:“爆炸方位对应紫微垣天牢星,世子是想借天象之说,将弑君之罪推给钦天监。”她突然撕开图纸夹层,露出靛青绘制的海防图,“但世子忘了,倭寇用的海图颜料遇热会显蓝——这图是从兵部职方司流出的!”
凌风剑尖抵住世子咽喉,挑开其内襟露出锁骨处的刺青:“五军营死士的黥面纹!难怪能调用神机弩——世子把自己也炼成了药人?”他猛然扯裂世子袖口,臂上针孔还残留着工部特供砒霜的结晶。
“陛下可要听听药人的方子?”林清芷翻开《本草拾遗》,指尖点中“金石篇”,“砒霜三钱、水银二两,佐以辽东精炭灰——这正是工部治河药方的剂量!”
殿外忽然传来整齐脚步声,三千营骑兵手持连弩包围皇城。凌风冷笑一声劈碎殿前石狮,狮腹中滚出的密令盖着五军都督府大印:“世子连京营都换成了药人?可惜——”他剑指骑兵脚下铁网,“这捕兽用的精钢网,是工部为皇陵防鼠特制的!”
铁网升起的刹那,骑兵马鞍下的火药袋纷纷坠落。林清芷点燃火折掷向半空,爆燃的火光中浮现庆王府徽记:“马鞍夹层用磷粉绘了家纹,世子是要让全京城看着庆王府的标记弑君?”
嘉靖帝突然咳嗽着撕开龙袍,内衬上赫然是用金线绣的九门水道图:“徐尚书上月进献的龙袍,原来早把江山社稷绣成了火药引线!”
凌风割破掌心将血涂在龙纹上,血渍遇金线竟燃起幽蓝火焰:“工部在金线里掺了白磷,陛下体温便是火源!”他挥剑割断所有金线,焦糊味中透出松烟墨香——正是户部账册用的特供墨!
“好个环环相扣的局。”林清芷将烧焦的龙袍残片浸入冰水,渐渐显出兵部塘报的暗码,“世子可知《武经总要》记载,白磷遇冰会显出三日前书写痕迹?”
残片上的暗码逐渐清晰,竟是庆王府与瓦剌可汗往来的密约。世子终于瘫倒在地,翡翠扳指从指尖滑落,在满地狼藉中碎成两半——内层暗藏的砒霜药丸滚落而出,被晨光晒得滋滋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