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晨光刺破太庙檐角的螭吻,凌云阁前的青铜日晷已校准至“开阁吉时”。凌风指尖抚过晷盘边缘的划痕,忽然屈指叩击,空响中迸出一枚带锈的铜钉:“钦天监算的吉时,倒是和工部埋的暗钉时辰一致。”晷针阴影所指的“辰时三刻”,恰是昨夜截获的密信中“天雷地火”的引爆时辰。
林清芷广袖扫过汉白玉基座,忽将一捧香灰洒向石缝。灰雾中窜出十几只灰鼠,爪尖皆染着磷粉。“鼠穴通火道,磷粉遇风即燃。”她簪尖挑开地砖,露出纵横交错的陶管,“徐阶余党倒是费心,连洪武年间废弃的暖阁地龙都重新打通了。”
工部新任侍郎张显宗捧着《竣工图册》疾步而来,图卷展开时,凌风剑鞘已压在他颤抖的腕间:“张大人这图纸上的阁高,比实际矮了三尺六寸——可是为给‘天雷’留足炸膛的余地?”话音未落,林清芷已掀开图册衬纸,夹层的硝石购销契约盖着张显宗私章,墨迹与边关军械账册的缺漏数目严丝合缝。
阁顶忽传瓦片碎裂声,凌风踏着飞檐斗拱纵身而上,见两个工匠正用桐油浸泡的麻绳捆扎梁柱。剑光过处麻绳断裂,浸油的绳索遇风即燃,火舌却诡异地反向噬向梁木暗藏的硫磺囊。“反烧之法?”凌风冷笑踢翻火盆,炭火泼向彩绘藻井,金漆遇热融化,露出底层密密麻麻的苗疆咒文,“连巫蛊之术都搬出来了,徐阁老的门生倒是博学!”
巳时初刻,文武百官鱼贯入阁。都察院御史王璞的笏板突然坠地,他俯身去拾时,袖中滑落的银瓶被林清芷绣鞋踩住。“王大人这瓶鹤顶红,是要贺凌云阁开阁之喜?”她突然掀开王璞官袍下摆,绑腿处暗藏的机弩箭匣刻着瓦剌图腾,“三日前蓟州截获的敌械,弩机弹簧与大人腿上这副,怕是同一批精铁所铸。”
礼乐声中,嘉靖帝的龙辇已至丹墀。凌风突然挥剑斩断蟠龙柱上的锦缎,十二串爆竹落地炸响,裹在红纸中的却不是火药,而是浸透火油的毒蒺藜。“好一个‘爆竹驱邪’!”他剑挑未燃的引信,“若这八千响‘爆竹’齐鸣,凌云阁便是口焚化炉!”
阁内忽起骚动,国子监祭酒孔尚贤捧着《圣人训》撞向铜鼎:“礼崩乐坏!岂容匠籍贱民玷污文脉!”鼎身震颤的刹那,林清芷已扯开他腰间玉带,暗格内藏的磁石竟吸出鼎腹中数百枚铁蒺藜。“祭酒大人可知?这尊周宣王时期的‘问鼎’,内壁铸的正是百工图谱!”她反手翻开《考工记》,泛黄的页脚处,孔氏先祖作为铸鼎匠人的签名墨迹犹新。
未时暴雨突降,凌风伫立阁顶俯瞰全城。雨帘中忽现数十盏孔明灯,灯罩上的“贺”字在雨中晕成狰狞血痕。“灯骨是辽东桦木,蒙皮用了火浣布。”林清芷银针穿破灯罩,针尖瞬间泛青,“灯油混了白磷,遇水反生毒雾——这贺礼倒是送到徐阶心坎里了。”
凌风剑指苍穹,九门城头的床弩同时调转方向。浸油的火箭撕裂雨幕,精准贯穿每盏明灯的吊篮。坠落的灯架砸中街边水瓮,毒雾遇水凝成靛蓝黏液,蚀得青砖滋滋作响。“徐党在护城河暗渠偷换的酸液,原是用在此处。”他甩落剑锋毒液,任雨水冲刷出地砖上“天工开物”的铭文。
申时云开,凌云阁金匾终悬正门。凌风却挥退礼官,剑鞘重击匾额背面。夹层中簌簌落下百张地契,最上方赫然是徐阶别院的田产。“好个‘金玉其外’!”嘉靖帝碾碎地契,忽然指向匾额朱漆,“这丹砂掺了鸡血石粉,遇热便显字——林卿,泼茶!”
滚茶泼溅处,“凌云阁”三字逐渐褪色,显露出底层血书“苛政猛虎”四个狂草。林清芷却轻笑出声,取出磁石轻抚匾额:“陛下请看。”磁石过处,铁粉在血字上勾勒出工部侍郎的私印纹路,“徐党连墨中都掺了铁矿砂,这血书怕是三日前才拓印上去的。”
暮鼓声中,首名匠籍进士陈阿宝捧着鲁班锁踏入大殿。锁芯开启的刹那,《天工开物》残卷与万民书同时展开,泛黄的纸页间突然升起一道机关竹简——竟是失踪多年的《永乐大典》工器篇。凌风剑尖点向竹简暗格:“徐阁老至死都在找的,原来是太祖藏在凌云阁地基下的秘卷。”
戌时星现,凌云阁首次夜议。烛火却被林清芷尽数熄灭,她推开二十八宿方位的窗棂,星光顺着铜镜阵列折射入阁,在地面拼出完整的《坤舆万国图》。“诸位大人可见到?”她指尖划过星光照亮的航线,“没有匠人改良的罗盘,郑和的宝船根本到不了西洋!”
更鼓三响,凌风最后离开时,剑鞘在门槛刻下深痕。月光顺着剑痕流入地砖缝隙,照亮基槽里埋着的十二枚铜胆——每枚都刻着清丈田亩后新增的州府名称。而最高的主梁阴影里,半枚带血槽的箭簇与徐阶书房的暗器,完美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