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更声未落,兵部值房的铜铃已急如骤雨。凌风展开八百里加急的军报,火漆上“大同”二字被血渍浸得模糊,信纸边缘焦痕尚存,似是从火场中抢出的残页。
“瓦剌五万轻骑绕开边墙,突袭杀虎口。”林清芷指尖划过舆图,朱砂点在长城豁口处,“此处墩台半年前由工部加固,但军报称‘城墙无故自溃’——凌大人可还记得徐阶书房那批替换城砖的密令?”
兵部尚书孙传庭踉跄撞开门扉,甲胄上的冰碴簌簌而落:“前线急报!大同总兵崔呈秀开城献降,关内囤积的辽东精炭尽数落入敌手!”他猛然扯开胸甲,暗藏的密信飘落案头,“崔贼降书是用军械库的火药配方纸写的,墨迹与工部存档的《城防志》批注同源!”
凌风剑尖挑起信纸,透光可见纸纹间的“天工”暗记:“徐党三年前便在生产军械用纸时掺入硝石粉,这类信纸遇火即燃,倒是毁尸灭迹的好手段。”他突然挥剑劈开孙传庭的护心镜,夹层里滑出的金钥插入舆图暗格,竟弹出一卷《九边火器布防图》,“孙大人这护心镜的机括,与崔呈秀佩剑上的暗匣倒是同出一辙。”
乾清宫的晨议被血腥气打断。锦衣卫抬入十具焦尸,林清芷掀开白布,露出尸首腰间鎏金牌符:“五军营的夜不收,本该在宣府探查敌情,却死在京郊焚尸场。”她银针挑开焦尸口腔,“齿缝藏毒囊是东厂手段,但毒液——”针尖忽泛青紫,“这是苗疆蛊毒,与徐阶所服同源!”
嘉靖帝摔碎茶盏,瓷片溅过户部侍郎高拱的蟒袍:“半年来边军饷银加了四成,就养出这些通敌的蠹虫?”
“陛下请看。”林清芷抖开染血的《清丈田亩册》,册页间突然散落数百粒带壳黍米,“去岁蓟州军屯清出良田万顷,今春播种的却是喂马的陈年霉种。”她碾碎黍壳,黑色粉末簌簌而落,“田土被偷换为火硝矿渣,这些‘军粮’只需一粒火星……”
殿外忽起骚动,宣府溃兵撞响登闻鼓。领头校尉扯开衣襟,胸口箭创溃烂处赫然钉着半枚精钢箭簇:“瓦剌弩箭竟与我军神机弩制式相同!弟兄们守着炸膛的火炮,被自家兵器屠了三天三夜!”
凌风抓起箭簇疾步至殿前日晷,晷针阴影恰指向工部存档的火器图谱。“箭矢的淬火纹是通州铁匠王麻子的独门手艺。”他剑锋忽转,挑开工部郎中袖口,腕间烫疤与王麻子收徒契上的烙铁印分毫不差,“三年前王麻子因‘私铸兵器’被斩,原来是为灭口!”
午时骄阳炙烤着西苑校场,二十门新铸的红衣大炮泛着冷光。林清芷抚过炮身铭文:“‘天启元年工部监造’,但炮膛的合范线——”她突然将火药倒入膛内,“比标准制式短了三分,强装药必炸膛!”
随行工匠突然暴起,铁锤砸向火绳的刹那,凌风剑鞘已洞穿其咽喉。尸身坠地时怀中的火折引燃炮位下的硝石粉,林清芷却早将浸水的棉袍覆住药池:“徐党在每座炮位下埋了火油罐,若方才二十炮齐发……”
暮色沉沉,凌风策马冲入西山铁矿。炼铁炉旁散落的账册被风掀起,某页缺失的齿痕与兵部军械支出完全契合。他剑劈铁锁,仓库内堆积的并非生铁,而是浸透桐油的松木——与当年金水河冰坝的劣质木料一模一样。
“报——!”探马撞断辕门旗杆,“瓦剌前锋已破居庸关,敌阵中惊现我军去年丢失的雷霆战车!”
林清芷将战车图纸铺在沙盘上,忽然以朱笔勾连车辙痕迹:“徐党在战车轴承暗藏火药,每行百丈必留燃屑。”她掀开图纸夹层,泛黄的《漕运日志》记载着去岁冬日“石料”进京的船次,“那些‘石料’实为战车部件,借冰船藏入九门地窖!”
夜半惊雷炸响,凌风伫立城楼。雨幕中忽现百余盏飘摇河灯,灯面绘着大明的二十八宿分野图。林清芷银针射落一盏,灯骨赫然是边军箭矢改制:“徐党用阵亡将士的箭矢作灯骨,河灯飘至何处,何处粮仓便遭火攻!”
子时三刻,最后一盏河灯在通州码头坠毁。凌风剑挑未燃尽的灯油纸,灰烬中显出一行血书:“京师九门,地火焚城。”林清芷猛然展开《九门水道图》,朱笔圈出七处新修暗渠:“这些暗渠走向,与当年埋藏火药的冰坝方位一致!”
当第一缕晨曦刺破云层时,三千营精锐已封锁九门。凌风撬开德胜门地砖的刹那,二十年陈酿的桐油味混着火药气息扑面而来。林清芷将火把投入暗渠,火光顺着陶管疾走,在城外三里处冲霄炸响——那里正是瓦剌大军的屯粮之地。
“报——敌营粮草尽焚!”传令兵的马蹄裹着硝烟,“瓦剌可汗的金帐升起白旗!”
凌风握紧剑柄,目光扫过城楼下跪降的敌使。那人怀中的降书用《万民书》残页写成,背面的匠籍名录上,赫然有徐阶嫡孙的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