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更鼓还未敲响,数百名青衫学子已跪满承天门前。霜花凝在他们破旧的儒巾上,为首的太学生陈砚秋高举血书,字迹被冻成冰渣:“《清田令》行三年,南阳府仍夺民田三千顷——寒窗十年,不抵豪强一纸伪契!”
羽林卫的刀戟在晨光中泛着冷芒,统领韩彰的马鞭甩在陈砚秋肩头:“聚众叩阙,按律当杖毙!”
“韩统领的鞭法比刑部的杀威棒还利落。”林清芷的素色斗篷掠过满地血书,指尖捏住鞭梢轻轻一扯,韩彰险些坠马,“只是这鞭柄缠的暹罗犀牛皮,去年户部仅赐给三品以上武官——韩大人是从哪具尸体上扒来的?”
凌风蹲身翻开陈砚秋的衣领,后颈处暗红的烙痕让他瞳孔骤缩:“‘贱籍’烙印?南阳府竟敢私刑士子!”
“何止私刑!”陈砚秋撕开衣襟,胸口鞭痕交错如网,“上月联名上书清田的十二名同窗,五人身亡,三人失踪——昨夜县衙还送来这个!”他颤抖着捧出木匣,匣中四根断指裹着盐粒,指节处皆戴生员方戒。
慕容雪剑尖挑开盐粒,忽地冷笑:“东海粗盐混着辽东白砾,这是军粮防腐的配方。”她翻过木匣底部,暗格夹层里掉出半枚青铜虎符,“兵部去年报损的蓟州镇守符,怎会出现在南阳府?”
乾清宫的蟠龙柱上溅了朱砂,嘉靖帝将血书摔在工部尚书脸上:“南阳知府奏称‘寒门闹事皆因田亩已清’,这四根手指难道是鬼啃的?”
“陛下不妨看看这个。”林清芷展开一卷泛黄的地契,浸过药水的契纸浮现暗纹,“南阳卫所屯田的鱼鳞图册,每页纸缘都嵌着金丝——这种‘金镶玉’技法,唯有光禄寺装裱匠人会用。”
暴雨突至时,凌风带人撞开南阳会馆地窖。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李策踢翻的火把照亮壁上铁钩——钩上残留的皮肉还粘着青衫碎布。角落里蜷缩的幸存学子周子安,手中紧攥的账册让林清芷指尖发颤:“南阳府每清一亩田,需向户部侍郎进献十两‘勘验银’——这笔银子,”她撕开账册封皮,夹层里飘落的倭国金小判叮当作响,“买的是倭寇屠村时‘恰好’路过的卫所精兵。”
“好一个官匪一家!”凌风剑劈暗门,密室中堆积的甲胄泛起幽蓝——正是军械案中丢失的淬毒鱼鳞甲。慕容雪挑起一件护心镜,镜面倒映出墙头闪过的黑影:“韩统领这身夜行衣,倒是比朝服合身。”
诏狱的寒铁锁链撞在青砖上,韩彰的供词浸满冷汗:“傅友德虽死,其门生故旧仍在六部织网。南阳田亩账目经工部河道司洗白,倭国金小判由光禄寺采买船夹带——”他忽然瞪大双眼,喉间弩箭的倒刺上淬着腐心草汁。
“杀人灭口用的是神机弩。”林清芷拔出箭簇,铁锈中夹杂的辽东精炭簌簌而落,“与九门水道的火药同出一源。”她将箭簇按在《清田令》上,拓印的纹路竟与陈砚秋血书的折痕严丝合缝。
五更鼓响,凌风率寒门学子重跪阙门。他展开的万民伞上血迹斑斑,伞骨暗藏的铁证让阁老们面如死灰——三百根伞骨皆刻贪官名录,最末一根赫然写着当朝首辅的小楷私印。
“真正的寒门叩阙,叩的是天道人心。”林清芷剑指苍穹,暴雨冲刷着伞面血痕。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乌云时,承天门缓缓开启,八名寒门士子捧着《新政十二疏》踏入宫禁,他们足印烙在青砖上的水痕,渐渐凝成大明朝最锋利的铡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