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信佳记得自己从城主府醒来后就把昏迷的小沈大人也救出来了,然后托付给雁羽遥他们了来着,毕竟她总不能打架还带着小沈大人。
怎么没看见小沈大人?
被问及这个,展吟书原本温柔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难看。
他没吭声,又喂了几勺药,直到碗底见空才取过帕子慢条斯理替小姑娘擦嘴。放下碗,展吟书别过脸去,冷哼一声,语气不算友好。
“那个病秧子还没醒。”
尽管这些天自称是妹宝朋友的那几个人疯狂在给沈肃清说好话,但一提起这个“妹夫”,展吟书还是顿时一股无名火,气得牙根都痒痒。
什么太子太傅,什么状元郎,他瞧那个姓沈的那面相分明就是只不好对付的狡猾狐狸,更何况还是个柔弱的病秧子,哪配得上妹宝。
妹宝到底喜欢他什么??
也得亏那姓沈的没醒,要是醒了估计这会儿早被自己强迫签下生死状拖出去决一死战了。
“还没醒?”
得到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展信佳心中诧异,顿觉不安,疑惑的喃喃自语着。
“不可能啊,我都已经从梦中醒来这么久了,小沈大人怎么会还没醒…”
没有人知道答案。
最后还是意识里的积德一声叹息。
【唉,p1这招也太阴了!
要知道,梦境的时间流速与现实是不一样的。
虽然你在那个梦里只待了半个月,你家小沈大人的魂魄的的确确在那个梦里被困了十年。
他虽然只比你早进去半日左右,可他进入梦境的时间线却是从你们相识那天开始算的。
对于你来说,你刚入梦便已经是十年后。
对于他来说,他却已经在梦里寻觅了你十年,无论是身上的创伤痼疾或者盲眼之症,这些都是他亲身所经历,而并非一笔带过。】
说到这,积德也觉于心不忍,太惨了。
【总而言之因为在梦里待得太久,陷得太深,他醒来需要的时间也会更长,若是情况再坏一点,说不定再也醒不过来,又或者承受不住梦境的痛苦从醒来那一刻就彻底疯了……】
积德感觉大概率是后者,毕竟哪怕是正常人被困在一个噩梦里长达十年也会疯掉。
更何况它一直感觉沈肃清本来就精神不正常喵…
所以,小沈大人真的在梦里孤独的找了她十年?
听到这里,展信佳顿时心疼得窒息,慌乱无措,顾不得浑身的伤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去寻他。
“不行,我要去看看小沈大人…”
可她刚有动作就被众人连忙拦住。
“阿纸,沈大人在另一间厢房躺着呢,你别担心。羽大夫在查看他的情况,不会有事的,你自己的伤都还没好,先躺着多休息会儿。”
乔乔半揽住她的肩,柔声劝道。
可展信佳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想起之前梦境里发生的事,她整个人都因剧烈的恐惧而不住的发抖,死死咬着唇,几乎将唇咬破。
一把紧紧握住乔乔的手,再抬头时,展信佳脸上已全是冰冷的泪水,声音轻颤着。
“…万一呢,万一小沈大人现在醒了呢?我不在他身边,他醒来若是看不见我会害怕的。”
就像梦中那样,她已经离开了他十年,独自让他承受了那么多痛苦,如今又怎么舍得再让他难过。
近乎是梦呓般这样念叨着,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展信佳踉跄着就摔下床,即便双腿暂时还使不上力气,可哪怕是爬,她也要爬到他身边。
耳畔传来一阵惊呼声,有人连忙将她抱起,有人轻声劝慰着什么。
眼前视线被泪水氤氲,展信佳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不想听,只睁大覆着水雾的眼,哀求般看着身边每一个人,重复着相同的一句话。
“他在哪…带我过去好吗…真的真的,他不能离开我。”
展信佳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搀扶着走到他身边的。
床上的青年安静的沉睡着,漆发散发,苍白瘦削的脸憔悴到了极点,纤长的眼睫在眼睑处投落淡淡阴翳,就连薄唇亦毫无血色,透着灰白。
挣脱开身边人的手,展信佳踉跄着上前握住他冰冷的手,紧紧扣着。
“小沈大人!”
视线再度被模糊,埋头在他衣袖上蹭干眼泪,她将他的手贴上了自己的侧脸。
“我等你做完这场梦。”
“阿纸……”,乔乔还想再劝,崔晚照却轻叹着将众人往外推。
“好了,就让她跟沈大人安静的待一会儿吧,不要打扰他们了。”
雁回时跟展吟书还想说点什么,雁羽遥跟傅守安却迎面走来,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雁无拘醒了。”
……
一直到众人皆离开,房门被合拢,室内恢复清冷寂静,展信佳才从哀恸中缓过神来。
脱鞋上床躺在他身边,直到感觉到他身上的温热体温,那颗不安跳动的心脏才稍稍平缓,将脸埋进他怀里,她伸手依赖的抱住了他的腰。
“小沈大人……”
连半个月她都觉难捱,一度绝望得崩溃,梦里那十年小沈大人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恍惚间,又回忆起那时的光景——
她记得那天很冷,纷纷扬扬的夜雪将天地染成白色,在那间萧条破旧的小屋里,两人依偎取暖着,静默听着炭火被烧得噼里啪啦细响。
火炉将她的脸映得透亮,而她的手被他捂着藏进他温暖的衣袖里。
屋外寒风呼啸,屋内地面上堆叠的信纸已经被整齐收纳好,昏沉间,她将脑袋抵在他肩头。
「小沈大人,这只是一个梦。」
她仍谨记这件事,时刻提醒自己不能深陷。
沈肃清听后怔了怔,清俊的眉眼弯起,低头,鼻尖亲昵的与她鼻尖相触。
即便双目不能视物,在望向她那个方向时,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却总会浮现淡淡的笑意,就好像能透过虚无的黑暗清晰看见她的脸。
「对于我而言,只要是阿纸在的地方,无论是梦亦或者现实都不重要。而且这里永远只有我们俩,没有其他人打扰,我很喜欢。」
那些曾经横在两个人面前的,让她分心的,让她担忧的在意的,已经尽数消失离去。
如果只需要付出一些代价就能得到完整的她,就能拥有一个只有他与她二人存在的世界。
他想他很喜欢现在。
是的,他已经疯到了这个程度。
瞎子又如何,失去地位与权势又如何,浑身伤病又如何,只要她还在他身边,他就能说服自己接受这一切苦痛,甚至沉溺其中不愿醒来。
梦?
那梦便梦一场罢。
“可是小沈大人。”
从回忆中抽离,展信佳抚摸他冰凉的脸,指尖从他闭着的眉眼间缱绻抚过。
“我都已经醒了,为什么你还不愿醒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