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七爷目前很激动,很开心。
这种置身于影视剧中的感觉,比在蜀地、临湘、襄州都要强烈。
或者说,范希文并不太喜欢杀来杀去,更喜欢坐在家中,一边把玩棋子,一边喝茶装波。
最好能来一场史诗级大戏,就像关云长下棋刮骨。
出场时又像那两个瞎子,“一曲肝肠断”,被人评价为专业。
可惜范希文没有身处影视剧中,无法获得有效的奉承。
“七爷,你在笑什么?”
莽子觉得今天的七爷,自从师师姑娘等人走后就怪怪的,总是在贱笑。
按理来说,七爷经常说的“春天来了,又到了万物发情的季节”是假的?
如今夏日都快过完了,还能发情?
“莽子,你不懂,能把人玩弄于股掌中,是一种艺术,也是一种神技,我觉得自己入门了。”
七爷仙人下凡,也说才入门?
莽子顿时没了兴趣。
“这种高深的东西,你和我说个锤子~”
范希文的好心情被莽子这厮破坏,大煞风景。
“龟儿子!”
骂了一句,觉得应该去隔壁看看,万一有人多吃了肉粥,正好骂他,纾解郁闷。
穿过两道新门,范希文看见一院子的大汉。
正是端碗喝粥的念七队员们,都蹲在地上,和后世标准蹲姿基本一致。
“先生来了!”
队员们如见父母,恭敬异常。
甚至有人把碗递出来。
“先生,要不凑合吃点儿?”
“就你这猪槽,哪个敢接嘴?去去去~”
范希文笑意盈盈,打发了众人,再往另一边走。
吴永平站在门口,看着石阶上一开始狼吞虎咽的五人。
佟妻和佟二娘原本也饿得发慌,喝了半碗后,又止住了进食。
等孩子吃完手中的粥,才将剩余的给了他们。
“你们这是何必?老板准备了那么多,自己去舀就行了。”
魏忠义认为佟家这两个女子,实在是太卑微了一些,都欠了别人性命,还在乎一碗肉粥?
吴永平挑眉。
“不行,先生说了,大人一碗,小孩半碗,不能多吃!”
魏忠义咽下最后一口,望着空碗一动不动。
“什么?那先前一大桶......”
“那是给隔壁队员们吃的。”
魏忠义心中英明神武的老板,瞬间缩水成了小人。
“一大桶肉粥,外加小菜、肉食、美酒,后面三样不给新人吃就算了,连肉粥也舍不得。”
说话间,范希文已经到了面前。
“爱吃就吃,不愿意吃就吐出来!”
话是莽子说的,抢了七爷的台词,左右都是蜀地老乡,也不计较了。
魏忠义缩着脖子,看了一眼范希文,干脆拿起碗舔了个干净。
就不吐出来,还要恶心他,哪怕是一碗肉粥的恩惠,也要在碗底挤出油水来。
亏死这小气的老板!
魏忠义自己都没发觉,他在范希文面前愈加随性起来。
“娘,我肚子痛!”
大哥儿捂着肚皮,不一会儿小哥儿也开始嘀咕起来。
佟妻不知是何缘由,总不至于怀疑粥里有毒。
只是上手在两个孩子肚皮上揉搓。
“要不得!这样要不得!”
范希文急忙制止。
“你想他们肠子破裂不成?不要再揉了!”
佟妻一脸茫然,完全不懂其中道理。
她以前是不愁吃穿的,自然不懂饿肚不能憨胀,饱腹不能揉搓的道理。
“这样他们或许舒服些。”
佟二娘对这位救命恩人很信任,说这话并不是顶撞,而是表达心中的疑虑。
“你们饿了太久,肠胃都缩小了,所以我安排了流食,也不让你们多吃,就怕胀出了问题。”
原来如此!
几人还真认为范希文是个小气的,都怪吴永平那厮,长得太刻薄,连累了老板。
“看情况也只吃了一碗,要不吐出来好受些。”
未满五岁的小孩,哪里懂得反胃的技术,更不愿意把已经下肚的美味再吐出。
佟妻点头道谢。
“多谢老板救命之恩,他们或许再待一会儿就好了。”
范希文见他们情绪稳定,放下心来。
“你们俩再稍微吃点,早些休息,往后就在我这里做事。
卖身契的事情,我会想办法。
你不能再吃了,跟我来。”
还准备去添饭的魏忠义被范希文点中,只得放了碗跟在他身后,往正宅而去。
佟妻问吴永平。
“敢问这位小哥,老板是什么人?”
“一个大债主,一个怪人,魔人,也是能吃人的人,但不吃人。”
回答绕来绕去,没说个所以然,反而把佟家的几位吓得不轻。
数息的画作《五间瓦房》下,范希文的短发油光锃亮。
不过魏忠义却笑不出来,只是恭敬道谢。
“老板,感谢你救命之恩。”
态度一如既往地谦恭,但情感饱满。
他之前对范希文有极深的误会,甚至还有怨念。
“魏大掌柜之前怕是在心里,将我骂了不下八百遍吧?”
范希文能共情他人,自然能换位思考,模拟出对方的部分情感。
见魏忠义尴尬而不失礼貌的赔笑,不由得哂然一笑。
“行了,我不会计较这些,人之常情而已。”
又得了魏忠义一番感谢。
范希文忽然正色道:
“我给你交个底,这次不但曾家,或许连他们背后的官员也得遭殃!”
魏忠义一振,这不就是他日思夜想的结局吗?
又听范希文再说。
“我让你去报案,不是想整你,而是让你看清楚事实。
天下人少有不谋私利者,但有人讲原则,有人不讲。
如曾国江及其背后的官员,自认为自己有些本事,便起了破坏规则的心思,害了你这样的人,又能躲避因果报应。
越往朝堂深处走,或许越厉害。
就如应奉局朱勔那般,逼反了方腊,但自身依旧荣华不尽。
你懂了么?”
魏忠义如何不懂,他原以为的“圣人门徒”,那些文曲老爷,原本代表朝廷的脸面。
说是替天子牧民,却私下薅羊毛、宰羊羔,涂炭国人。
“我以前,错把他们看成是好人!”
这是魏忠义的肺腑之言,也是他对前半生的总结陈词。
范希文满意地点头。
“我相信朝中有正人君子,也有一心为民的清官,但一则太少,二则不得势。
因此,我们要自立自强,至少让身边人有些许保障。
必要时披上狼皮,把周遭小羊当做口粮一般护在身后,这才是妙法。”
魏忠义如获醍醐灌顶。
老板这般交心,是把他当成了自己人来对待。
如此诚心待人,怎么不肝脑涂地?
“那接下来当作何安排?请老板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