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希文本意就是要满足自己的恶趣味,在魏忠义面前装一把大的。
“我已命人联络皇城司,走点关系掏了庸官的老底。”
“可是官官相护,仅凭空口白牙,也能扳倒他们?”
魏忠义知道范希文背后是官家,但官家乃天下第一人,不可能只听一人之言。
否则朝堂上早就是一家独大的局面了。
范希文眨了眨眼。
“我在之前关押你的院子里,找到了很多有用的东西。”
凉风吹过,带着一丝黄河独特的腥味,令魏忠义想起小时候钓鳖的经历来。
王八最是好吃,只需要一点食物便会上钩,但力气很大,必须要用网才能捉上岸。
此刻的范希文,似乎已经有了捉憋的网,只等绳索绷直,便下网捞取。
范希文再抛了一个惊雷。
“今天临黑之际,就在那院门口,曾国江欲强邀赵元奴唱曲,恰好李师师也在。”
李师师?!
她怎么会和赵元奴一起,出现在那院子门口?
等下!
曾国江竟然胆大到冒犯李师师吗?
魏忠义不信曾国江能有这么傻。
“不可能吧?曾国江与他那两个弟弟,都是混迹汴京多年的人,断然不会碰李师师的,就是赵元奴他们也必须掂量。”
范希文忽然嘿然笑出声。
“无人小巷,他们只识得赵元奴名声,又不识赵元奴与李师师本人,酒壮怂人胆。”
这画面具体了,借酒发疯,在无人小巷为难着名艺伎,换任何一个胆大点的,估计也能做得出来。
至于后果,还得看受害者本人愿不愿意说出来。
本是献唱一曲,或者真说了出来,就变成睡了一觉。
那时候,赵元奴名声怕是要一落千丈,谁还能为其出面?
但若是真睡了,赵元奴气愤之下或许会乱出拳,也不声张。
仅凭才貌取悦某位大人物,反倒会让曾家三兄弟吃不了兜着走。
“我这脑袋,终究是不够用啊~”
魏忠义叹了一声。
怪不得曾国江能将他玩得团团转,单是这一手权衡利弊的本事,就能甩魏忠义三条街。
叶峰与三娘这两个最佳人选不在汴京,范希文找到了高胡。
让他托人办事,把李师师受扰之事捅到官家面前。
高胡疑惑问队员簸箕。
“先生怎么也关心起这些来了?还让我不要亲自去办。”
簸箕又不是范希文肚里的蛔虫,只把话带到即可。
“不知,先生的智慧,我不敢揣测。”
赵构却不知什么时候出了门来,把过程听得清楚。
正有一丝高兴,李师师那狐狸精终于遭了报应。
但听到范希文要快速上报此事,不免多想了一阵。
难道范兄要讨好李师师?炭黑公司份子已定,讨好她作甚?
“唉~我与你同去范宅,找他问个明白!”
簸箕连忙作揖。
“殿下,先生说了,唯有你全程不可参与,也不可出头。”
赵构眉头竖起,范希文这厮,越来越不把康王放在眼里了。
片刻又恢复了正常。
“罢了,我回去休息,反正他从来也没尊重过我,除了第一次在芙蓉苑。”
汴京正中靠南的宫苑,这里是历代帝王的“私宅”,真正的皇城。
如今属于赵佶。
“勤勉”的官家难得有闲心放下艺术的笔墨,亲自伏案批阅奏章。
一人辛劳,十人伺候。
尤其摇扇的宦官,至多盏茶时间就得一换。
因为天气热会出汗,会辱了圣驾。
两位大宦官分侍赵佶左右,端茶递枣,笑意不绝。
“梁师成,你与王黼于社稷有大功,张觉竟然能与辽、金屡战,绝对堪比郭药师之利器。”
瘦弱的宦官,正是继大宦官杨戬之后的太尉,梁师成。
“陛下慧眼如炬,可惜朝中还有反对之声。”
赵佶再翻开一奏本,随意看了两眼,直接扔到一角。
“朝堂诸公也有各自考量,一件事有各种异议,证明大家都在关注,是好事,只要不过分。”
嘴上虽然如此说,但赵佶也认为那些反对的人,实在是鼠目寸光。
招降张觉,于国只有好处,乃他消己长的应敌之策,某些尸位素餐的东西,太不识趣。
就是官家亲自下旨后,还有人拿出来说事。
“记得太学学正秦桧也有上疏,言辞之激烈,就差没把我的圣旨一一驳斥?!”
梁师成躬身,组织语言想对这位古板的学正用些猛料。
“罢了,我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他一个学究,酸腐几句,难道我还要为他而大发雷霆不成?”
赵构自认为是个有胸怀的帝王,说这话更是为了彰显这一优点。
“官家气度直超三皇,能纳天下。”
胖胖的宦官恭维道。
这位是当今大内总管,李彦,也是大宦官杨戬死后的继任者。
他与梁师成二人珠联璧合,在赵佶身边谄媚妄言,深得官家恩宠,就连宫里的贵人也要看他二人脸色。
“气度胸怀?”
赵佶哼了一声,又换上了无奈的神情。
“我也不过是朝堂那些人的出气筒而已。”
他倒是有心废除“与士大夫共治”的祖制,可惜没那本事。
也是有了眼前二人这般的臂助,官家才能与朝堂对坐说话。
“还是蔡太师在时更轻松一些。”
蔡京是他亲自命蔡京辞官休退的,如今最怀念蔡京的也是他。
二位宦官不敢接话,这是一个坑,稍不注意便会触了龙鳞。
当今太宰王黼与蔡京有些政见不一,且王黼才因李良嗣所献“联金灭燕”之计而得圣眷,不敢过分得罪。
不过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李良嗣也是辽国旧臣,归附后得童贯赐名李良嗣,又蒙官家亲赐赵氏。
但他居然对张觉归附一事抱有抗拒之心,直言有悖宋金协定,于国不妥。
已经引起不少人不满,包括当下殿中的三位。
殿外有小宦官身影晃了晃,李彦告罪移步去门外听了一阵,带着古怪的表情回来。
“何事?”
李彦低头启奏。
“下面来报,今日临晚时分,师师姑娘受了惊扰。”
“何等惊扰?”
李彦头更低了。
“有胆大妄为者,欲强拉师师姑娘和赵元奴唱曲。”
赵佶笑出声来。
“那她定是被吓坏了,待我去瞧瞧。”
转头却阴鸷地对梁师成吩咐起来。
“李良嗣诋毁国策,目无君国,命人罢官削阶,流放郴州!”
兴以君恩,亡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