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曼在哭声中醒来,睁开眼时周楷正从门外进来,手里拿了两个包子和一袋伊利牛奶。
“醒了?”他看着还有些迷糊的何曼,忍不住又笑起来,他很喜欢看何曼这样毫无防备在他身边的模样,会让他觉得她全身心的信任他依赖他,而不是像后来……
他不再多想,走过来把包子和牛奶放到桌子上:“救援物资不是很够,这边只有这个,牛奶给你加热了,你抓紧吃,吃完我让人送你出去。”
这边毕竟是矿区,谁也不知道煤矿倒塌会不会还引起其他的什么,比如地表塌陷或者其他什么,这样的先例也不是没有过,周楷正因为清楚才不放心。
他再次叮嘱:“快点吃,我已经联系好人,就在外面等你。”
何曼并不清楚煤矿坍塌的危害,她还以为坍塌了然后就结束了,可看周楷催她走,她也意识到大概还会有什么其他的危险,点点头当做应了,接过周楷给她的早餐。
“——对了,”她咬了一口想起赵玉真,抬头看着周楷的侧脸:“玉真姐说她来和你离婚了,真的假的?”
周楷闻言扭过头来看她,眉目很沉静:“你希望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何曼咬了一口包子:“真的吧——玉真姐想和你离婚很久了,如今成功,她一定很高兴。”
周楷被她这句话说的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你这句话让我觉得我好像做人很失败的样子。”
何曼撇了撇嘴没说话,只是看向他的目光显然如此。
“玉真姐不喜欢你。”她直接的开口:“她以前骂我也不是因为你。”
何曼现在才明白,她从前那些难听的话,其实不是因为她抢走周楷。
有的女人把男人当宝,可有的女人早意识到是男人让女人自相残杀。
她们骂女人,也不过是恨其不争。
就像如果让现在的何曼遇到十八岁的她,她也一定会骂她——不要恋爱脑,不要为了男人放弃一切,不要觉得爱了不起。
爱自己珍惜自己比什么都重要,其他都是假的。
这个道理她如今明白,但也为时不晚。
周楷看着她,很轻的叹了口气。
“不要说她了,曼曼,你来这里的路上,有一瞬间担心过我吗?”
他深邃而漆黑的眼眸看着何曼,轻声询问:“你是因为担心我,所以才来的吗?”
何曼咽下最后一口牛奶,坦诚的抬头看他:“你要听实话吗?”
周楷平静的看着她,在她眼底看到毫无波澜的平静。
他的心幽幽的沉了下去。
“——算了,”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算了。”
他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和何曼说:“算了,这些都不重——”
最后一个字尚未出口,何曼突然感觉脚下剧烈摇晃起来,她还以为是她的错觉,咬着包子有些呆的抬起头,却看到周楷神色大变。
他几乎是瞬间朝她跑过来,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拉着她便往外跑,何曼一时没来得及反应,大腿撞到床边的桌子上,疼痛还未来得及席卷,眼前视线便先乱了。
桌子床猛烈摇晃起来,不远处的门自动开合,随即啪的一声撞回去,然后是门上方的横梁……
“周楷!”何曼下意识停住脚步,那根横梁已经落了下来,周楷急匆匆也停了下来,一把把何曼护在身前,手掌紧紧扣住她的后脑勺。
何曼眼前彻底被他的胸膛遮挡,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察觉到周围噼里啪啦所有东西都落了下来。
周楷在她头顶闷哼了一声,抱着她扑到门旁的角落处,两只手臂和上身还紧紧把她挡在怀里。
天旋地转。
似乎是所有的东西都砸了下来,何曼鼻息间闻到了尘土飞扬的味道,然而耳朵和眼睛被周楷遮挡,她听不见也看不见,只似乎在那尘土味中闻到丝丝缕缕的血腥味。
她的手指忍不住攥紧了周楷的衣襟:“怎么……”
周楷抱她很紧,用带着隐忍的声音回她:“没事……你别乱动,等等……会有人来。”
何曼听他的没有乱动,耳朵贴着他的胸膛,清晰的听到他的心跳声很快。
扣着她后脑勺的手很紧。
嘈杂的声音在越发猛烈的哭泣声中渐近:“领导?您在里面吗?”
“周书记?”
那些声音很乱,何曼听不真切,但也依稀猜出是来救周楷的。
他抱着她的手臂微微松了松,声音提高了些许:“在……”
外面的人听到他的回复,声音更加近了,随即有人说:“挖,大家一起用手挖。”
什么样的声音都有,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直到头顶有一丝光亮照进来,何曼仰起头,从周楷的肩膀间看到那丝天光照进来的地方。
好几张既惊又喜的脸从那个洞里围着,低声说着“书记没事”,然后更用力的挖开一个更大的洞。
有人把手伸进来:“书记,我拉您出来!”
好久没有动静的周楷身子微微动了动,肩膀很轻的侧了一下,露出怀里的人。
外面的人才发现他怀里还护了一个女人,忍不住都愣了一下。
周楷抱着她的手臂渐渐松开,在何曼耳边响起的声音很低很轻:“抓住那只手,踩着我的肩膀,先出去。”
何曼攥着他衣襟的手松了松,看向他,然而因为姿势问题,她看不清他的脸。
他的呼吸急促又虚弱的打在她头顶:“我没事……你先出去。”
外面那只手更努力的往里面伸了伸,那个洞已经大了些,足以容纳何曼爬出去。
她来不及犹豫,周楷已经抬起手臂,用催促的语气在她耳边说:“抓紧他。”
何曼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受——直到此刻她才发觉刚才那一系列的动静,是因为这个屋子倒塌了,木头做的横梁歪七扭八的砸下来,不远处她睡过的那张床已经七零八碎,吃过早餐的桌子也少了两条腿。
角落里相对要好——但也只是相对,洗漱的铁盆被砸出一个凹洞,歪歪扭扭的躺在地上,木门已经变形嵌入门框里。
周楷护着她在角落里,这里东西比其他地方要少,但也落了一地。
太黑了,何曼看不清楚,周楷在催她,用手臂撑起她的身体,何曼来不及多想,伸出的手臂被伸进的那只手牢牢抓住。
直到双足落地,她才看清外面——不止是她和周楷遭遇了这样的事情,附近的那几间房子也都倒塌了,同样的救援在发生着。
昨夜在她耳边响了一夜的哭声更加的清晰,何曼终于看清,那都是那些遇矿工的家人,他们跪在不远处呜呜咽咽的哭,这一场突如其来的二次坍塌让他们回忆起前天夜里的惨案,哭声越发的大。
何曼环视一圈,看到好多人在哭,其余人围着救援人员开展救援工作,她身旁那些人还围着洞口喊周楷。
何曼想起赵玉真,突然抬腿朝昨天她离开的方向跑过去。
“哎——”有人在身后喊她,何曼没回头,也没看到周楷被人拉出来。
所有的人围上去,嘘寒的问暖的,医生抬着担架过来,周楷目光却越过他们看向何曼。
她没来得及扎起的头发被风吹起,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跑,只留给他一个看不清的背影。
一时间,不知道是身体更痛,还是心脏更痛。
他终于无比清晰的明白,他再也不可能让何曼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