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夜市飘起胡麻饼香时,谢明微正用银甲碎片拨弄着篝火。青铜铃铛在腕间轻响,惊醒了蜷缩在她脚边的沙狐。畜牲炸着毛蹿进夜幕,撞翻了说书人案头的莲花灯。
\"姑娘这铃铛,倒像楼兰王庭旧物。\"镶金酒杯从阴影里递来,钦天监监正掀开羊皮大氅,露出内里暗绣星纹的玄色中衣。
他指尖点在酒液表面,涟漪中浮现出玉门关的轮廓:\"三日后戍时,关外五十里的流沙河会露出祭坛。\"
谢明微屈指弹飞酒杯,葡萄酿在半空凝成冰刃。老者笑呵呵侧头避过,冰刃钉入土墙的瞬间,整座酒肆突然剧烈摇晃。梁柱缝隙簌簌落下的不是尘土,而是泛着腥味的星砂。
\"当年令尊与我在此对弈,最爱用龟甲做赌注。\"监正拾起滚落脚边的酒杯,裂纹中渗出暗红液体,\"谢姑娘可知,龟甲裂纹与星轨走向本出同源?\"
话音未落,锁魂链已缠上老者脖颈。谢明微突然嗅到熟悉药香——与七岁那年父亲逼她泡的药浴气息一模一样。链梢青铜铃铛无风自鸣,震得梁上悬挂的牛角灯齐齐炸裂。
\"你要的答案在流沙河底。\"监正的身影如沙粒溃散,唯余声音在四壁回荡,\"谢鸿当年留了半卷《天官书》在祭坛,就刻在装他心脏的青铜匣......\"
李延年抹去眉睫间的冰碴,将淬毒弩机卡进岩缝。他身后五名西域客商正在布置绊马索,革囊里装的不是香料,而是淬过黑火油的铁蒺藜。
\"戌时三刻。\"谢明微摩挲着银甲内侧新生的星纹,那些纹路正随着月相变化缓慢蠕动。她忽然甩出锁魂链击向沙丘,链梢没入处突然喷出丈许高的血泉——竟是头被铁链贯穿脏腑的沙蜥。
地面震颤来得毫无征兆。十二座青铜日晷破沙而出,晷针阴影所指处,流沙开始形成漩涡。谢明微扯下披风掷向空中,银甲碎片在月光下拼出残缺星图,恰好罩住正在塌陷的沙坑。
\"跟着星位走!\"她率先跃入深渊。李延年眼见最后一片银甲消失,咬牙吹响鹰骨哨。五匹骆驼应声冲向不同方位的日晷,驼铃震响间,流沙漩涡竟短暂凝固。
地宫壁画上的朱砂犹自艳丽,谢明微指尖抚过楼兰祭司献祭的场面。画中少女眉心红痣的位置,正与她锁骨胎记分毫不差。锁魂链突然绷直,拽着她撞向壁画——石壁竟是空心的!
\"姑娘小心!\"李延年的弩箭抢先射灭磷火。密室中央的青铜匣刻满二十八宿,匣盖缝隙渗出金线,将谢明微银甲上的星纹映得发亮。当她触到匣面螭纹时,整座地宫突然响起梵唱。
青铜匣炸开的瞬间,谢明微看清了父亲的心脏。那颗干瘪器官表面布满星状凸起,血管纹路竟与《天官书》残卷完全契合。李延年突然闷哼倒地,他腕间浮现出与心脏相同的纹路。
\"原来如此......\"谢明微挥链击碎扑来的石像守卫,\"当年随父亲出使西域的十八亲卫,都被种下了星种!\"
梵唱陡然转为杀伐之音。十二名金甲武僧破墙而入,手中降魔杵砸地时震起毒砂。谢明微旋身甩出银甲碎片,星芒过处,武僧的铜皮铁骨竟如蜡遇热刀。
\"姑娘接剑!\"李延年抛来柄镶嵌陨铁的弯刀。谢明微反手格开劈来的禅杖,刀刃擦过武僧喉结时突然迸发凤鸣——这竟是母亲当年的佩刀!
激战正酣时,青铜匣中的心脏突然浮空。谢明微后背撞上壁画,脊椎星痕与画中星图重合的刹那,整座地宫开始翻转。她眼睁睁看着李延年被金甲武僧拖进暗门,石壁合拢前只来得及抓住他半截断刃。
\"谢家丫头果然痴傻。\"监正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谢明微抬头望去,老者倒悬在穹顶星图中央,手中蟠龙杖正插在紫微星位,\"你真当谢鸿留的是救世秘术?他不过是想借你身躯......\"
锁魂链呼啸着穿透虚影。谢明微借力跃上星图,发现那些镶嵌明珠的星位竟能活动。当她按记忆中的星轨排列星辰时,监正突然喷出口黑血——他手中蟠龙杖正在龟裂!
谢明微踹开烽火台木门时,李延年正被铁链悬在火塘上方。塘中燃烧的不是狼烟,而是冒着鬼火的星砂。五名西域客商只剩两人幸存,正在用弯刀与石像守卫周旋。
\"姑娘快走!\"李延年嘶吼着挣断铁链,坠落时甩出藏在靴筒的磷火弹。爆炸震塌了半座烽燧,谢明微在烟尘中瞥见他后背——那里赫然浮现出完整的西域地形图!
监正的狂笑从地底传来。谢明微劈开最后具石像,在残骸中找到半片青铜龟甲,沙暴毫无征兆地席卷而来。
谢明微用锁魂链将众人缚在烽燧残柱上,自己逆风走向沙暴眼。银甲在狂风中片片剥离,露出脊背上闪烁的北斗九星。当最后片甲胄飞离时,她猛然将断刃刺入星痕——
鲜血喷涌成赤虹,竟在沙暴中架起星桥!监正的身影在虹光中扭曲,他手中的蟠龙杖寸寸断裂,封印的金龙虚影咆哮着没入谢明微心口。
三个月后,西域商队间流传起新传说:每逢星坠之夜,能看到银甲女子踏沙而行。她腰间铃铛响处,枯井涌泉,沙丘生绿。
这日正午,敦煌城门守军揉着眼睛跌坐在地——那具本该埋在流沙河底的青铜棺,此刻正立在护城河畔。棺盖表面星纹流转,隐约拼出\"太平\"二字。
驼铃悠远,谢明微勒马回望。她腕间新缠了条褪色红绳,绳结系着半枚青铜铃铛。李延年在前方扬起酒囊:\"姑娘,龟兹新酿的葡萄酒,可要尝尝鲜?\"
残阳如血,映得她怀中《天官书》残卷泛起金光。书页间夹着片带血的龟甲,甲纹正与西域三十六国的山川走向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