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西洲低头看向这个蹲在妻子脚边,又和自己发妻如出一辙样貌的儿子,想起他多次命悬一线的时候,不由得叹口气:“你说的很对,愿你长命百岁,平安喜乐。”
叶承颐没想到叶西洲会这么说,神情一愣,笑着说:“谢谢父亲。”
“谢谢父亲。”小萝卜头们在后面附和道。
赵琳笑着问:“你们谢什么?”
“他祝我们平安喜乐。”
赵琳今天和他们说过祝他们“平安喜乐”的话,没想到他们这会儿把叶西洲祝福叶承颐的话,误以为是叶西洲给他们说的。
还说:“我们原谅他了。”
叶西洲奇怪:“原谅我什么?”
叶西洲不记得自己对小萝卜头们做过什么需要原谅的事,只能疑惑的看着赵琳,赵琳说:“他们今天生辰啊,等了你们一天了,你们到现在才回来,连句生辰快乐也没说,你们进来的时候,没见他们都不理你们吗?”
“……我以为他们是在玩。”
而且不光叶西洲这么认为,除了叶承颐,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
赵琳无奈笑了两声:“行吧,先吃饭吧,都在外面跑一天了,吃了饭赶紧回去休息。”
“是,母亲。”
——
入夜。
赵琳和叶西洲准备休息,叶承颐披着厚重的披风推开门:“父亲,母亲。”
叶西洲皱着眉,问他来干什么?
赵琳也从梳妆镜前转身,一脸笑意的看着他。
叶承颐说:“我来和父亲母亲一起睡。”
说着,自觉进来关上门,直奔赵琳和叶西洲的那张大床而去。
叶西洲眉头皱的更深:“成何体统,回你自己的院子去睡。”
叶承颐往里蛄蛹了两下:“我不要,我就要在这睡。”
叶西洲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伸手去拽他:“胡闹!你几岁了!”
“八岁刚过十三天。”叶承颐把头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说。
赵琳听着他有零有整的数日子,忍不住笑了一下:“外面天寒地冻的,让他在这睡吧。”
“对啊对啊。”叶承颐接着又往里面拱了两下,说:“不然我回去再冻病了,这大过年的多不吉利啊。”
叶西洲听着,抬手打了他一下,谁知“嗷”一嗓子,喊:“母亲,父亲他打我,打可疼了。”
赵琳对着镜子笑笑,起身到床边,和叶承颐说:“好了,我的儿,披风给我,看你这一路踩的泥啊,床都给我弄脏了。”
叶承颐“嘿嘿”一笑,和赵琳说:“我不是故意的。”
赵琳笑笑没说话,接过叶承颐解的披风,和他说:“去上边再拿两床被子下来。”
“好!”
叶承颐麻溜的把赵琳弄脏的被子换掉,再给赵琳和叶西洲铺好床,自己睡在中间。
赵琳上床睡在了最里面,叶西洲一人坐在床边,看着床上躺着的母子两个,认命的熄灯上床。
叶西洲平躺在外面,不发一言。
叶承颐侧头看看叶西洲,转过头和赵琳说悄悄话,说的正是留安街的事。
“母亲,那些人缺胳膊少腿的,生活非常不便,你还会帮他们吗?”
赵琳睁眼,侧头看着叶承颐:“你怎么跟你父亲一样,老爱在睡觉的时候说事。”
叶承颐趴起来,抓了赵琳一缕头发来玩,边玩边说:“我这是在给你提前透风,我们今天在留安街,那些人把以前的事情都和父亲说了,只不过是时间晚了,你又一心和弟弟们玩,所以父亲和哥哥姐姐们才没有机会和你说,但明天肯定会来找你说留安街那些人的事,未免你陷入被动,并且考虑的时间比较短,所以我今天晚上是特意过来和你透口风的。”
赵琳笑了两声,给叶承颐把被子裹紧了点。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呢?”
“嗯。”叶承颐尾音上扬,带着点小骄傲。
赵琳平躺着叹一口气,听见叶西洲问:“你之前去过留安街。”
赵琳又叹一口气,良久才回复:“是啊,去过,不过印象不怎么好。”
“那时候,是我们两个流言闹得最厉害的时候,你的兄弟们自然而然对我就有偏见,知道了我的身份以后,都冷嘲热讽,我用机关术给他们做的假关节和腿,也让他们都丢了出来,之后我就没再去过。”
“两年前,我带着颐哥儿去那边找一位老先生求药,恰好又遇见他们,只不过,这一回他们态度都好很多,可能是没手没脚的日子太难过,也可能是战场上受的旧伤复发不好受,被生活打磨过,即便是看不起我,也向我低了头,他们问我能不能重新给他们做义肢,我说不能。”
“他们很失望,但也没有说什么,后来,这件事不知道怎么被老先生知道了,他说:‘要想我把这味药给你儿子,你就得帮他们安装义肢,帮助他们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抬手,他们是保家卫国的英雄好汉,那余生就该有一个好的生活,何况他们还是平阳侯的部下。’而我,又是你平阳侯的夫人。”
赵琳转头,越过叶承颐去看叶西洲。
“老先生说,你我的情爱,应该放在将士们的幸福之后。”
赵琳从床上坐起来,感觉心口有些喘不过气。
叶西洲看她一眼,起身为她倒了杯水。
赵琳接过,拿在手里,继续刚才的话说:“我并不反对老先生的情怀,我当初知道他们,就是奔着和老先生一样的想法去的,我理解你那些部下,他们和你出生入死,心天然就偏向你,他们为你打抱不平,对我不友好,这些我都理解。”
“可我不是一尊泥做的菩萨,得罪了不用付任何代价,我向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报不完的就先记着,总有一天我要讨回来,他们要是背着我说也就算了,哪怕是后面被人转述回来,我也不会听,可能还会怨那个传话的挑拨是非。”
“但你说多巧,他们就是当着我的面骂的,我能安安静静听完放他们走,没有当面把他们都揍一顿,事后也没去找他们任何人的麻烦,就已经是看在他们保家卫国的份儿上了。”
“你的父亲,你的母亲,你的兄弟姐妹,族老宗亲,我的父亲母亲,族老宗亲,多有情分的人,都逃不过被我有机会以后狠狠收拾,所以他们凭什么以为,我会看在你的面子上乖乖挨骂,事后还会毫不记仇,并且心甘情愿的帮助他们。”
“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好事。”
“但有爱做好事的老先生。”
“我为颐哥儿求药,有求于人,自然要低头为人家办点事。”
“我把前因后果都和老先生说了,之后我告诉他,我可以把义肢送来,但不会再是免费的,如果他不同意,那我也可以按他说的做,全部免费提供给他们,但我从他们那受的委屈,从此就要记在他的身上,如果他因此不愿意救颐哥儿,或者硬要用救颐哥儿来作为交换,那我就会当即杀了他,这是他随便介入旁人因果,并且以命要挟我的报应。”
“后来,老先生同意我的提议,允许我对义肢收取费用,但我也没再亲自过问,而是找了几个工匠,等他们学有所成之后,安排他们去了留安街,至于义肢的价格,则是工匠们根据人力物力财力,自己定下的,而至于那些人买不买的起,用不用的上,已经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了。”
赵琳说完,将杯中冷掉的茶一饮而尽。
叶西洲看的眉头一皱,向赵琳伸出手。
赵琳看过去一眼,将茶杯放到他手里,他转身,去炉子上又倒了一杯,又转身回来递给赵琳。
赵琳看他半晌,皱着眉头把茶接过,喝完了递回去,叶西洲问:“还喝吗?”
赵琳说:“不喝了,睡吧。”
赵琳躺下,蒙着头,心里说不出的烦躁。
叶承颐看看赵琳,又看看站在床边的叶西洲,觉得自己被窝凉飕飕的。
但叶西洲什么也没说,只是平静的躺下。
良久,叶承颐也盖好被子躺下了,但赵琳还是蒙着头,叶承颐便不自觉叹了口气。
赵琳把被子掀开,轻呵一声:“你个倒霉孩子,大半夜的过来透风,透完风你又叹气,你想干什么?”
叶承颐眨着无辜的眼睛:“你俩这样有点吓人,而且母亲你还没说,你会不会再帮他们?”
赵琳斩钉截铁的说:“不、会!”
“那如果哥哥姐姐们请你帮忙呢?”
“那当然是实话实话,人这一辈子,哪有总遇见贵人的,何况还是我这样只给一次机会的小气贵人,有贵人帮忙立业,或渡过难关,就该牢牢抓住机会,抓不住,就不要怨天尤人,自己放弃,就更不应该后悔,否则那不得扇自己两个嘴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