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上的决明子被踩出清脆的声响,顾长哥蹲下身子捡起染着雄黄粉的票据,手指停留在墨迹未干的“特效烟花”字样上。
在晒药场弥漫的当归苦香中,他突然起身从吴经纪人怀里夺过账本,动作快得带起了半片晾晒的忍冬藤。
“给我三小时。”他的声音带着炮制药材时的沉稳,晒匾里的三七片簌簌轻颤。
周女主演摇曳的珍珠步摇晃出细碎的光斑,正好映在他翻开账本时微微蹙起的眉峰上。
村委会老式台灯将账目投射在斑驳的墙面上,数字在霉斑间扭曲成诡异的符文。
顾长哥突然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针灸用的银针,针尖沿着报销单边缘缓缓刮拭,纸纤维间竟渗出暗红色的痕迹。
“雄黄遇朱砂会显色。”他对着灯光眯起眼睛,在二十三种中药材的采购记录里,浮现出七处笔迹相同的伪造签名。
“顾大夫懂什么现金流?”吴经纪人阴阳怪气地踢翻算盘,玉竹片做的算珠滚进了孙导演的铜锣里。
老导演却突然抡起鼓槌敲在吴经纪人脚边:“别吵了!没看见长哥在仔细查看吗?”
暗流在算珠的碰撞声中愈演愈烈。
当顾长哥用称药的小戥子称出三张连号发票重量异常时,晒药场突然响起赵音响师的惊呼——他维修设备用的热成像仪显示,顾长哥指尖停留的票据正泛着不正常的荧光。
“去年端午收的蛇床子。”顾长哥忽然喃喃自语,抓起孙导演的紫砂茶壶往账册上浇去。
水渍晕染出蜿蜒的纹路,竟与张前男友脖颈的蛇形刺青惊人地相似。
躲在人群后的吴经纪人突然抽搐着去抢账本,被刘女配角泼出的金银花茶烫得缩回了手。
“每笔假账都对应着配电箱检修记录。”顾长哥抖开浸湿的票据,二十八处漏洞在晨光中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孙导演的铜锣“当”的一声炸响,老艺人撕开戏服衬里,露出盖着红章的原始预算表——那上面根本没有烟花项目的拨款。
周女主演忽然解下戏服的水袖,雪缎拂过顾长哥沾着墨迹的手背。
“顾大夫的眼力,”她当着全场人的面将步摇插进他白大褂的口袋里,“比x光机还厉害呢。”晒药场的忍冬藤突然无风自动,她耳畔的明月珰晃得顾长哥喉结滚动,他竟把当归片当成陈皮塞进了茶壶。
人群爆发的掌声中,没人注意到古槐树影里那双猩红的眼睛。
张前男友捏着半截艾草香囊,指缝间渗出黑血的刺青蛇信,正对着周女主演贴在顾长哥臂弯的云肩。
晒场边缘的功德箱突然倾倒,香灰在风中聚成一个扭曲的“妒”字,转瞬被刘女配角哼着《锁麟囊》踢散。
暮色给账册残页镀上金边时,顾长哥正用捣药杵压住最后一份证据。
他白大褂口袋里的珍珠步摇突然坠地,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回响——那声音惊飞了古槐上的寒鸦,却没能震落藏在树冠深处的微型摄像头。
红点闪烁如毒蛇竖起的瞳孔,正对着晒药场上十指交握的剪影。
暮色在古槐枝桠间流淌成暗红的血痂,张前男友攥着半截艾草香囊的指节泛出青白。
微型摄像头传回的画面里,周女主演云肩上的苏绣并蒂莲正贴着顾长哥的白大褂翻飞。\"该换换戏码了......\"他碾碎香囊里的朱砂丸,暗红粉末顺着刺青蛇纹渗入皮肤,脖颈的蛇形图案竟在暮色中诡异地蠕动了半寸。
祠堂偏殿的八角宫灯忽明忽暗,张前男友将节目单按在供桌上,蘸着香灰改写流程的手指微微发抖。
第三幕《鹊桥会》的绸缎道具被替换成带倒刺的藤蔓,压轴的双人舞曲目悄然添上周女主演的恐高戏码。\"顾大夫不是会悬丝诊脉么?\"他舔掉虎口沾的雄黄粉,猩红眼睛盯着节目单上\"高空威亚\"四个字笑出森森白牙。
晒药场的忍冬藤在夜露里舒展时,顾长哥正用银针挑开节目单的装订线。
孙导演的铜锣突然\"锵\"地炸响,老艺人甩着白髯口冲进来:\"长哥快看!
第三幕的鹊桥布景单写着要二十斤苦棘藤!\"
\"苦棘藤表皮带毒腺毛。\"顾长哥捻起节目单边角的香灰,对着月光眯起眼睛。
账册事件里七处伪造签名中的钩笔画,正与眼前被篡改的物资清单如出一辙。
他突然抓起晒药场的竹耙,在青石板上画出北斗七星的方位图:\"劳烦孙老把原版流程单压在七星灯下烤。\"
祠堂梁柱投下的阴影如毒蛇游走。
当七星铜灯烘烤的流程单显露出隐藏的荧光标记时,赵音响师突然抱着热成像仪冲进来:\"顾大夫!
配电室线路温度异常!\"屏幕上的橘红色块正对应着高空威亚的控制箱位置。
\"好个声东击西。\"顾长哥抓起雄黄酒泼在节目单上,被药酒浸透的纸张竟浮现出张前男友的蛇形刺青轮廓。
他转身扯过晒药场的红绸,在孙导演惊愕的目光中挥毫写下新流程:\"把《鹊桥会》改成《神农尝百草》,威亚戏换成药材辨识擂台。\"
晨雾未散时,晒药场已摆满二十八星宿阵的药碾子。
刘女配角蹦跳着将苦棘藤换成忍冬藤,金银相间的藤蔓在晨光里闪着温润的光泽。\"某些人怕是忘了,\"她故意冲着配电室方向提高嗓音,\"顾大夫去年治蛇毒时,连五步倒的毒腺都能摘!\"
张前男友捏着作废的节目单闯进来时,正撞见周女主演将顾长哥的银针别在云肩上。
她水袖甩出的弧线扫落他手中的艾草香囊,绣鞋碾过香囊时带起细碎的雄黄粉:\"张先生脖颈的刺青该换药了,这蛇纹......\"她俯身时明月珰擦过顾长哥的袖口,\"看着越发像条蚯蚓。\"
晒药场突然响起密集的算盘声。
吴经纪人抱着修复好的玉竹算盘缩在角落,看着顾长哥用称药的戥子称量舞台灯光参数。
当孙导演的铜锣为药材擂台赛敲响第一声时,赵音响师突然举起热成像仪:\"控制箱温度正常了!\"
暮色染红晒药场的青石板时,张前男友蜷在古槐树洞里嘶吼。
他脖颈的蛇形刺青渗出黑血,将藏在树洞里的威亚操纵装置腐蚀得滋滋作响。
远处传来周女主演清越的唱腔:\"杏林春暖驱邪祟——\"唱词撞碎在顾长哥捣药的铜臼里,惊得树梢寒鸦扑棱棱飞起一片黑影。
月光漫过晒药场第九个药笸箩时,顾长哥突然按住心口。
晒整天的忍冬藤蒸腾着清苦气息,却混进丝缕腥甜的异味。
他转头望向正在试妆的刘女配角,少女活泼的声线里掺着不易察觉的沙哑:\"顾大夫看我扮的药童像不像......咳......\"
话音未落,周女主演的珍珠步摇突然坠地。
她弯腰去捡时,云肩上的并蒂莲竟晕开片不正常的潮红。
顾长哥的白大褂被夜风掀起一角,露出针灸包里颤动的银针——那些淬过雄黄的针尖,此刻正对着祠堂方向渗出细密的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