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隶台人丁不兴,萧邢在官署里蹓达了五六个公房,才见到了何从事和另几个做文书公文的公人凑在一起。
萧邢进了门,众人突觉光线一暗这才纷纷望向门边。
“属下见过萧别驾!”
何从事拱着手,殷勤地帮萧邢拉开半掩的房门,其它几人对萧邢不甚熟悉,听何从事一喊才缓过神来,纷纷起身行礼。
萧邢笑着回礼,问道:“何事这么热闹?”
原本这是一句随口而问之言,不料在场的几个纷纷面露尴尬之色。
萧邢心中一动,莫非是和自己有关?当下也不拆穿,公事公办地问了何从事几句,有无积压待办案之类的话语便返回自己的公房内。
不多时,何从事就端着一套上好的安阳窑青瓷茶具进来。
“萧别驾,这套茶具乃江夏郡(武汉)郡守来京时送来的,共有五套,下官给您留了一套。”说着就将茶具轻轻置于萧邢桌上。
萧邢不擅观赏此物,却也瞧得出不凡,整套茶具胎体灰白,釉色青绿莹润,周身刻划莲瓣纹,样式精美,轻抚下质地温润,如有玉质之感。
头一回见有人往司隶台送礼,萧邢不由大感好奇,要知道不管是京官还是地州官员,就算是被人抓住了把柄,也只会在御史台和谒者台上想办法。
若是落到司隶台手里,基本等于面对皇帝,此时再来送礼不但起不了作用,甚者是罪加一等。
何从事麻利地帮萧邢泡好一杯蕲门团黄,这才笑着解释道:“江夏郡郡守周法尚因贡赋的上品织绫船遇风倾覆,怕无法向太府寺交差,便临时征了一批中品织绫送来大兴,不想此事刚好被江夏郡的司隶台执事发现,所以他才……”
萧邢听后心中不由一惊,这点小事居然能被司隶台的外出执事发现。
外出执事萧邢有所了解,属于司隶台无品的外派人员,立了功才有可能晋升为从事一职,这些人分散在各地州,从事各行各业,若是没有接到司隶台的任务,一般与平民无异。
“本官初任司隶台,对此不甚熟悉,还想请教一二。”
萧邢慢悠悠地喝了口茶,笑吟吟道。
何从事笑得真诚至极,连忙起身道:“萧别驾客气,下官无才,幸得裴大夫错爱才混了个从事一职,也就是多呆了几年,萧别驾功名赫赫,怎敢谈指教二字?”
萧邢暗暗思忖道:“此人对裴蕴倒是忠心耿耿,害怕自己拉拢提前亮明了立场,免得两人伤了和气,处事之圆滑可见一斑。”
“那这外出执事都是从何而来?”
萧邢不想让何从事为难,便转移了话题。
“外出执事也分两种,一种是在各级官府中或为吏或为胥,另一种则是以贩夫走卒的身份示人,吏胥一般都从乡绅或者落魄的世家中物色,其它的一般是从府兵中寻找机敏之人。”
何从事一边利落地帮萧邢擦拭着书架上的灰,一边答话。
“司隶台共有别驾一职四人,其它三人何故不曾见过?”
何从事停下手中动作,压低声音叹道:“哎……这几年看似天下太平,实则世族之间勾心斗角之事不断,裴大夫将他们外派出去巡视各地,想来年底也会回来……”
萧邢本想再多问两句,转念一想,没有得到裴蕴的允许反而会让他为难,不由打消了这份心思。
“刚才尔等所议之事是否与本官有关?”萧邢笑眯眯看向何从事,半分认真半分玩笑道。
何从事倒是坦诚,笑道:“萧别驾勿怪,京中执事送来简情,上书萧别驾家中有娇妻一名,所以适才下官几人便调侃了几句,还望大人恕罪!”
萧邢感激地看了何从事一眼,阖着眼笑道:“某尚未成亲,切勿乱传,若是时来运转,哪位王爷国公的千金看上我,岂不是美事一桩?”
两人相视一笑。
萧邢向何从事大致说了一下窦建德的情况,这种事在司隶台来说最是来常,哪个上官不带几个自己的心腹?
何从事拍着胸脯让萧邢放心,保证将窦建德入官籍的事情处理好后才退出了公房。
等何从事离开萧邢才沉下脸来,凝视着身前安阳窑青瓷茶杯冒出的热气,不禁轻叹一声。
京师里的水比他想的还要深得多,年前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东宫郎将并无体会,此时此刻才是深有体会,对皇权的敬畏也更重了一分。
……
次日一早,萧邢苦哈哈的从床上爬起,在院中打了两趟拳便匆匆赶往承天门外。
巧了,谒者台当值的还是周太杰,正可谓是冤家路窄。
自打上次承天门之事后,周太杰捧着一个银丝小炭炉,一边跺着脚一边朝萧邢僵硬笑着。
“周御史,好久不见。”萧邢擦了擦鼻尖下冰棱,“这天也太冷了,您老要保重身体啊!”
周太杰见躲无可躲,也只能端着暖炉朝萧邢拱手答道:“下官见过萧别驾,自开国以来还没有过四品大员来当风纪官的先例,萧别驾可谓是第一人……”
也许是当谏官太久了,这厮说话倒是直白得很,刚说出口忽觉不妥,讪讪打住。
萧邢不以为意,正准备闲聊几句打发时间,便听身后马蹄声疾,转身望去,只见汉王单骑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
两人尚未来得及行礼萧邢便被汉王一把拉到身边,压着嗓子说道:“恭喜,恭喜!”
萧邢心里咯噔一下,从这厮嘴里说出来的事还从来没有过好事,不禁提心吊胆问道:“喜从何来?”
“青丫头……独孤青十日后返回大兴。”
萧邢一头雾水,诧异道:“郡主回京师,臣何喜之有?”
汉王勾过萧邢的脖子贱笑道:“那日从青龙寺回来,本王就将你为了她如何血战杨玄感那厮的场面详细写信告知了她,她感动异常,回来定要来寻你成亲……”
萧邢只觉眼前一黑,颤声道:“殿下,何故一定要置臣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