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医师见云儿这般模样,忙用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手背,温声道:“莫急莫急,孩子好着呢。今日一早便跟着羽落去山寨采草药了,傍晚就能回来。”他叹息着取来药戥子,苍老的手指灵巧地在药柜间穿梭,“你这毒来势汹汹,总靠王爷的血吊着也不是法子。先给你配两副药压制毒性,好歹能暂缓些。”说着,他将几味药材郑重搁在案板上,刀刃落下时,发出轻而沉稳的声响,“等那小崽子回来,见着你这副模样,怕是又要哭鼻子了。”
云儿蜷缩在藤椅里,肩头仍止不住地颤动,呜咽声细碎而压抑。王爷半跪在地,玄色衣袖蹭过青砖,手掌一下下轻柔地拍着她单薄的后背,另一只手臂虚虚环住她颤抖的身躯,喉间溢出沙哑的安抚:“莫怕,有我在......”
师父将包好的药包重重搁在案几上,铜制药臼与瓷碗相撞发出刺耳声响。他拄着雕花拐杖颤巍巍起身,浑浊的目光扫过亲昵的二人,布满老年斑的手背青筋暴起:“云儿身子虚,该去后院静养。”话音未落,拐杖已重重戳在青砖地上,惊起药柜间浮尘,“王爷金贵之躯,医馆简陋,还请移驾客栈安置。”
王爷眉头微蹙,怀中的云儿却在这时轻轻挣了挣,沾着泪痕的脸转向师父:“师父......”尾音带着未干的哭腔。老医师别过脸去,枯瘦的手指攥紧药包上的麻绳:“后院西厢房的床铺晒过三遍了,羽落摘的野菊该开了,正好熏屋子......”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声音却突然发哽,背过身不再看二人。
云儿垂着头,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她咬了咬唇,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师父,我...我如今已是王爷的人了。”她不敢看师父惊愕的眼神,攥紧衣角的手微微发颤,“客栈也好,能有个清净地方歇着。”
老医师猛地转身,杖头铜铃摇晃着发出刺耳声响:“胡闹!你这丫头......”话音未落,云儿已强撑着站起身,踉跄着扶住王爷的胳膊。她别过脸,生怕被看穿眼底的慌乱,“劳烦王爷带我走吧。”
王爷垂眸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收紧环在她腰间的手臂。玄色衣袍裹着云儿单薄的身影往门外走时,老医师颤抖的喝止声追了上来:“白云烟!你当真要......”话尾消散在夜风里,医馆门扉重重阖上,将满室药香与未尽的叹息都锁在了身后。
王爷脚步一顿,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眼底翻涌的惊喜几乎要破眶而出。他低头看着云儿发顶细碎的发丝,喉间溢出一声轻笑,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愉悦:“好,都依你。”夜风卷起他玄色的衣摆,将两人的身影笼在一片暗影里,他几乎要错认此刻的温柔是真实存在的。
然而客栈雕花木门刚一合拢,云儿便轻轻挣开他的怀抱。她后退半步,靠在冰凉的屏风上,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极长,与王爷的身影割裂成两段。“对不起,王爷。”她垂眸盯着衣摆上的暗纹,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我只是...不想面对师兄。”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裙带,“您身份尊贵,若拿您做挡箭牌,师父和师兄便不会强留我。”
王爷僵在原地,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去,却像是被突然浇了盆冷水,浑身的温度瞬间抽离。他望着云儿低垂的眉眼,喉间涌上苦涩,半晌才挤出一句:“原来如此。”玄色衣袖扫过桌案,碰倒的茶盏在青砖上晕开深色水痕,如同他此刻破碎的期待。
暮色浸染着医馆飞檐时,羽落背着竹篓跨进门槛,篓中新鲜的艾草还滴着山间露水。怀中的孩子拍着小手咿呀学语,忽然瞥见师父凝重的神色,笑声戛然而止。\"师父,您说云儿回来了?\"羽落的声音带着雀跃,却在看到老人缓缓摇头时骤然变调。
\"在对面客栈。\"老医师用捣药杵重重碾过药臼,药汁溅在案上洇开墨色,\"她傍上镇南王了。\"杵声骤停,瓷碗被震得叮当作响。羽落手中竹篓\"咚\"地坠地,艾草散了一地,怀中孩子吓得哇地哭出声。
\"不可能!\"秦羽落嗓音发颤,三步并作两步冲出门去。暮色里,他发冠散开的长发在风中狂舞,腰间的药囊随着奔跑撞在腿侧,撞出凌乱的闷响。对面客栈朱红的灯笼在他眼前晃成一片血色,推开门时带起的风掀翻了堂中酒旗,惊得满堂食客纷纷侧目。
雕花窗棂露进最后一缕残阳时,云儿听见楼下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指尖微微发颤,却仍将身子更深地埋进王爷怀中,声音娇软得带着蜜糖:“王爷的手好凉,可要云儿给您焐焐?”王爷浑身一僵,低头望见她眼底流转的决然,喉间溢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顺势揽住她的腰。
“砰!”木门被撞得轰然洞开,秦羽落腰间药囊上的铜铃剧烈摇晃。他发冠歪斜,额前碎发黏着汗水,目光死死盯在榻上相拥的两人身上。青瓷茶盏在他脚边炸裂,滚烫的茶水溅上玄色锦袍,他却浑然不觉。
“为什么?!”秦羽落嘶哑的吼声震得梁间灰尘簌簌而落。他冲上前一把拽住云儿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三年前你不辞而别,如今又要自甘堕落?!”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红着眼眶将人往怀里扯,“跟我回去!医馆才是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