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子骏走后,宋氏苛待宁子青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她先是不准宁子青念书、学习琴棋书画、不许她结交名门闺秀。还时常克扣她的月钱、吃穿用度上,甚至还不如府内的一等丫鬟。后来打着侯府的名义,请来的教习嬷嬷也只教导宁子兰一人。
每逢参加重大宴席,宋氏给宁子青送去的衣裙大多是些料子极差,且绣工过时的款式,穿出去总会遭受嘲笑。
相比之下,宁子兰被教养得知书达理、温婉娴淑,深受世家夫人们的喜爱和赞誉。
两姐妹的境遇这般天差地别,而宋氏却还常在外人面前大倒苦水,抱怨宁子青性情顽劣,难以管教。
她假惺惺地表示,作为继母,她舍不得打骂宁子青,生怕愧对了先侯夫人。
众人竟信以为真,开始对宁子青有了成见。
很快,宁子青便沦为京都城的笑柄,被戏称为“草包小姐”。
她身边没有亲人护佑,连唯一亲近的奶娘也被宋氏随意找了个理由赶出了侯府。
从此,宁子青变得胆小自卑,在外人面前总是沉默寡言。
看着无依无靠的宁子青独自忍受着各种流言蜚语以及宋氏母女的恶意欺压,苏衍七心痛不已。
难怪,以往每每与她相遇,她总是避之不及,苏衍七那时懵懂,误以为宁子青对自己无意。
殊不知,她背后正默默承受着诸多苦楚。
再后来,宁子兰看到苏衍七才华出众,声名鹊起,连曜帝都对他赞赏有加,有意栽培。
加之苏衍七的姑母是婉妃,他此后定有一番大好前程。宁子兰嫉妒心起,很不甘心宁子青白白占去这么大个便宜。
于是,她动了歪心思,游说宋氏帮她从宁子青手中抢走这门亲事。
起先,宋氏企图说服宁侯爷更改两家的婚约,让宁子兰嫁去苏家。但宁侯爷为了完成傅锦叶的遗愿,坚决不同意。
他的固执,令宋氏母女两人怀恨在心,决定彻底毁了宁子青。
宁子兰开始刻意接近宁子青,对她关怀备至,事事照料,并频繁带她参加各种宴会。
只要在宴会上遇到苏衍七,宁子兰就在宁子青的耳边煽风点火。
“三姐姐,你瞧七郎君玉树临风,才华横溢,如今深受贵女们的青睐。你若不抓牢他的心,保不准他会移情别恋,娶了别人去。”
宁子青原先是不信的,可几次留意到苏衍七对她过于客气和疏离后,她渐渐相信了宁子兰的话。
她并不知道,这都是宁子兰设下的圈套。是宁子兰偷偷跑去告诉苏衍七,贵女们得知宁子青将来要嫁入苏家,认为她配不上苏衍七,所以联合起来羞辱排挤她。
宁子青非常生苏衍七的气,经常向宁子兰诉苦,希望苏衍七在大庭广众之下能与她保持距离。
她觉得只有这样,她才能少受些委屈。
苏衍七其实并未完全相信宁子兰的话,他本想当面去问问宁子青。
可宁子兰却阻止他:“七郎君,你是想逼死姐姐吗?”
“姐姐她已经改了许多,她现在很听母亲的话,也在努力学习各种礼仪规矩。她说一定会让所有人对她刮目相看,你就帮帮她吧。”
宁子兰装出一副十分关心宁子青的样子,苏衍七便犹豫了。
现在的苏衍七看着从前被蒙在鼓里的自己,追悔莫及。
他当初是有多蠢,才轻易信了宁子兰的那些鬼话。
正是他的疏忽,宁子青才会对他起了隔阂,与他渐行渐远。
而后,宁子兰又设计让单纯的宁子青假意与一个穷书生私会,想以此试探苏衍七的心意。
出于对宁子兰的信任,宁子青就这样一步步踏入了绝路。
徐府举办宴会那日,宁子兰串通徐二小姐支走丫鬟银香,陷害宁子青落水。并指使麻二将昏迷的宁子青带入放了迷药的茶室,与事先藏在那里的书生共处一室,意图玷污宁子青的清白。
所幸银香及时带人前来寻找,才未让书生得逞。但宁子青衣衫不整昏迷在书生怀中,被宾客们有目共睹。
等宁子青醒来,面对众人的指指点点,她百口莫辩。
隔日,这桩丑事迅速传开,宁侯府即便想遮掩过去,也无济于事。
宁侯爷气得差点吐血,重罚了宁子青一顿家法,将奄奄一息的她关在曦园里断了吃食,并扬言任其自生自灭。
银香想偷溜出去苏府找苏衍七求助,却被李钱儿出卖残忍害死。
幸得老夫人念及宁子骏是宁侯府唯一继承人,极力劝说宁侯爷,才留下宁子青一命。
不久后,苏衍七游历归来,听闻此事,实在难以置信。火速前去拜访宁侯府,想要弄清楚始末原由。
哪知,一见面,宁侯爷竟然主动拿出定亲书要与苏府退婚。
苏衍七没有当即应下,提出想见宁子青一面,听她亲自解释。
但被宋氏加以阻拦,不让宁子青与他见面,还添油加醋地告诉他,宁子青与那书生早已私定终身,当场拿出了两人的书信以及宁子青绣给书生的一方鸳鸯戏水绣帕作为定情信物。
宁侯爷只觉颜面扫地,羞愧难当,执意要退婚。老夫人也不愿宁侯府继续蒙羞,一再劝说苏衍七退掉两家的婚约。
事已至此,苏衍七作为小辈,不好驳了两位长辈的意愿。只好收下当初苏父签下的定亲书,起身告辞。并承诺会尽快将退婚书和定亲信物交还给宁侯爷。
临走时,宁子兰追上苏衍七,绞着绣帕,泪眼婆娑地央求他。
“七郎君,我劝过姐姐好多次,可她根本不愿听我的。兴许,她是真的爱上那个书生了。我们要想保全姐姐,只有让她嫁给那书生,你不妨成全她吧。”
苏衍七听罢,心乱如麻,一时难以决断。
他记忆中的宁子青,仍是那个天真活泼、喜欢跟在他身后喊着“苏哥哥,给青青买糖吃”的小女孩。
他一直在等待她长大,等待她成为自己的新娘,一辈子买最甜的糖给她吃。
可为什么,她会突然喜欢上别人了?
苏衍七心神不宁回到苏府,立刻派人去彻查此事。
他始终不愿相信,宁子青会变心,离他而去。
她以前,明明那么喜欢自己,为何会狠心舍弃他而选择别人?
苏衍七神情低落,枯坐在书房中,从白日一直等到深夜,派出去的属下终于回来向他禀告:宁子青与书生确实两情相悦,书生家已经准备上门提亲,要求娶宁子青。
苏衍七眼里顿时闪过失望,心里难受至极。
他坐在昏暗的灯光下黯然神伤了许久,直到心酸笑出声来。
良久后,他苦闷地摇了摇头,终是下定决心,提起笔来写退婚书。
或许,他此生本就是个亲缘浅薄之人,奈何情缘亦是如此。
留不住的人,又何必强求。
任凭旁观者苏衍七如何疯狂地呐喊曾经的自己停笔,却依旧无力回天。
他改变不了过去,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一封退婚书,两人终是缘尽于此。
两日后,大雨滂沱。
苏府外,宁子青不顾一切叩打着府门,恳求见苏衍七一面。
门房看见来人是宁子青,便谎称苏衍七正在书房与商行的管事们商议要事,无法抽身相见,催促宁子青赶紧离开。
宁子青不肯走,苦苦哀求门房通融让她进去。
门房听闻了她与书生私会的流言,心生鄙夷,讽刺她不知廉耻,害得他们公子遭人耻笑,毫不留情地将她一把推开。
旁观的苏衍七,眼睁睁看着宁子青摔在地上,心痛万分。他大声呼喊宁子青,想要上前扶起她,却发现自己无法触碰到她的身体。
苏衍七好恨自己,此刻什么都做不了。
宁子青看不见他,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他无助又自责地蹲在宁子青身旁,看着她伤心地哭了好一会儿,才再次站起来去叩门。
无比愤怒的苏衍七仿佛与她感同身受,握紧拳头用力砸向大门。
“苏衍七,你出来!”
“你快出来,留住青青!”
“苏衍七,你这个混蛋,你该死,你真该死……!”
原来,宁子青没有骗她,他真的放弃过她。
他真的不要她了!
他现在,就只能这么难过地看着宁子青悲痛欲绝的脸上,满是泪水,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拼命拍打门环。
可最后,她却等来了石伯无情的拒绝。
宁子青颓然地垂下双手,盯着紧闭的大门,终于陷入了绝望。
苏衍七耳边响起她悲切的哭泣声:“你也不要我了,你们所有人……都不要我了!”
苏衍七浑身震颤,心撕裂般的疼痛,痛得他仿佛失去了所有知觉。
无尽的愧疚、悔恨铺天盖地袭来,他痛苦无力地看着宁子青抹掉眼泪,万念俱灰地转身走进茫茫大雨中,连伞都忘记拿走。
苏衍七急忙跟上她,掀起衣袖想为她遮挡雨水,但一切都是徒劳。
大雨顷刻间便将宁子青全身浇透,她可怜地抱紧自己身体,慢慢走远。
苏衍七再想上前,脚步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在了原地。
苏衍七情绪彻底崩溃,他双目猩红,泪水模糊了视线,疯了一样不停捶打自己脑袋,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声。
“苏衍七,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