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落落的浮生偏殿里,四下安静得让人发慌,本应当是最最嘈杂的屋子,如今推开,却一片死寂。
小徒儿被关在了镜子中,云小白醒后也不知去了哪里,放眼望去竟然没有只影,只剩干干净净的摆设,徒增萧条。
清冷的脚步声踏了进来,白衣的仙人不染纤尘,心底叹惋,面上却依旧如常,手里是郁敬一昨日送来的腰佩和惜守,若是她能出来,这些自然还是她的。
“仙尊。”
屋子的某处,发出了极其惆怅的声音,主人被困,转世云自然心绪不佳。
本以为已经离开的身影,缓缓飘了出来,绵绵软软的云,如今整朵都蔫儿了。
云小白的身上,还是那条他最爱的粉色小内裤,被他一掌掀开的云,竟是睡在了小徒儿的榻上。
莫白心诊下来已无大碍的身躯却依旧飘得摇摇晃晃的,主人的灵力被封,转世云其实并不适宜在云族之外游荡。
“没回去么?”
宿陌尘开口,清音如瓷,云小白自是知道他所说的是何处,云族,除了云族,丢了主人的转世云还能去哪里呢?
“我一直在等你。”
非人类的云其实根本不用忌惮玄仙的身份,云小白一开口就把气氛搞得像双边会谈似得,它本就云少老成,又从小被主人玩坏了,这些年来若不是妖精太厉害,那铮铮云骨怕是早就要平民起义了。
“再晚几日,你的云灵就支撑不下了,你可以来找我。”
玄仙的眼底似有忧色,他不是不知道这小小云儿对小徒儿来说有多重要。
“我怕我会忍不住打雷劈死你。”
云小白摇头,很是诚恳,如此言语倒是没有引起宿陌尘的不满,只冷眼看它,等它继续。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妖精真的是妖,她岂不是要在那镜子里面被活活烧死?!”
这是大多数人都不知晓的事情,元宁等人只担心镜妖娆没有仙魂,但泯妖镜除了能灭妖灵,还会毁肉身,倘若镜妖娆在进镜子前肉身也妖化了,那此番进去,便是三昧真火的炼狱!
“比起鞭灵呢?”
宿陌尘淡道,只反问它,三昧真火燃烧不过一瞬,破魂鞭刑却是鞭鞭凌迟,直到最后一口气覆灭。
一室无言,小白云的身姿终于又缓缓落了下来,宿陌尘走到案边,看那仙案上堆着的古卷书籍,他的小徒儿很用功,就连墙角都堆了不少书。
“仙尊,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妖精?”
云小白沉声许久,到底没有忍住,众仙都以为宿陌尘是冷清冷心之人。
可若他真是冷心,又如何会在打伤它过后将它救起?还特意让莫护教给它看伤?
短短的匕首被放在仙案上,琉璃佩在旁,到底是没人愿意回答它。
小小的云儿有些无趣,最终还是匿了身形,它的灵力确实不够了,再这样下去,又是一场云灵飞散。
骨节分明的手落在案上,堆叠摆放的书册有条有理,东西极其规整。
其中夹有几叠碎碎叨叨的纸,抽出一看,是小徒儿昔日犯错时,罚抄的《祖训》。
镜中之人曾以为自家师父最最严苛的惩罚莫过于此,因而纸页错乱间,竟画了一只粗鄙的猪头。
他极少会一页页翻看她罚抄的内容,竟是当时没有发现,此刻看来这猪头倒是和作画之人本身略略相似,舒心之余,不禁嘴角染了弧度。
掐指算来,除了小徒儿受伤的时候,平日里宿陌尘几乎从不踏足此处,现下看来,竟觉得陌生。
抄页又落下,被夹回了书中,余光却不知怎的瞥到了打点随意的床榻,这么大的人了,镜妖娆还是不怎么会叠被子。
床铺的形状有些怪异,那被褥放在枕上被扭曲成了个“之”字,有些事情小徒儿总是处理得毛毛躁躁的,让略有洁癖的师父很是为难,管又不好,不管又不行。
唉……
似有无形的叹息,响在谁的心底。
宿陌尘终究是走了几步,中邪了似得开始为关在镜中之人整理被褥。
“啪——!”
闷闷而沉重的声响,似是有什么东西落了下去,床榻上一只盒子,原是包裹在被褥之中。
玄仙微微诧异,不想小徒儿居然会有这样的习惯,伸手去拿那盒子,却是盒盖一松——
内里的物什掉了出来,方才那一摔,竟是将松松扣着的锁扣摔开了!
盒内仅有两物——艳红之花,平整小册。
那花他自然知晓,昔日灵力催生,只此一朵,不想徒儿有心,竟留存至今。
引他关心的是那本微黄的册子,如此看来应当有些年头了,以为是镜妖娆的随手笔记,便就此翻看——
“师父闭关小札”。
扉页之上,齐齐整整地写着这么几个字,仙尊只以为是徒儿无趣捣蛋,翻了要看她到底写了他什么坏话。
脆弱的纸页缓缓展开,其中内容就在眼前——
不断重复的名字,偶尔的心情小句,一桩桩一件件竟都是他闭关时发生的事件,面上不由得一惊,只觉得手中之物都变得滚烫起来!
轻微的声响,册子又被扔回了榻上。
玄仙的身形匆匆离开,带起的门声,免不了又惊扰了别室的女子。
岩敏从屋里走出来,只来得及看见宿陌尘转身离去的背影。
女子跟着走了几步,却没来得及跟上玄仙的步子,白衣的人影一会儿就没了。
镜妖娆的屋门敞开,已是路过那屋门口,又不甘就此离去,随即踏入屋里。
整洁干净的屋子,一切如常,只有仙案上放着两件镜妖娆的贴身之物,是昨日行刑后落在地上的。
镜妖娆都在镜中了,应是长华弟子随后送来的,看来仙尊是来方这些的,素手抚上银色匕首,却不知为何,被那匕首的冷光一刺!
“嘶——!”
岩敏只觉得指尖一痛,当即缩回手,却见指尖已经红了。
忠于主人的匕首竟是不愿意他人触碰,灵光闪烁,灼伤了她的指尖!
女子面上无表,心底却一阵愤愤,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一想到那女孩就是不甚愉悦。
如此便是转身要走,目侧掠过了床榻,那榻上放着的东西,只让她忍不住捡起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