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午后,阳光斜斜地洒进往生堂的大堂,将木地板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光。
“胡桃,胡桃~我们今天出去玩吧!”香菱一边抱着食盒走进门,一边兴奋地招呼着,“总务司那边又搞了新的街会,听说比往年还热闹呢!”
“嗯……一会儿再说吧。”胡桃的声音从椅背后传来,轻飘飘的。
午间的客流刚过,香菱也趁着这段空闲,带来了自己最近研制的新菜\"霄灯飞鲜\"和\"海天一色酥\"想让她尝尝,顺便邀她一起去街会上逛逛。
香菱将热气腾腾的食盒小心放在桌上,能却感觉胡桃相比往日少了许多活泼。
她疑惑地一转头,便看见胡桃正重复着一个奇怪的举动——时而坐回椅子,时而又踱步至窗边,站定,发呆。
窗外是午后温暖的阳光,也是逐渐热闹起来的街市,孩子们奔跑着拎着风车跑过,商贩们叫卖声此起彼伏,可这些喧嚣却像是被胡桃隔在了一层透明的幕布之外。
“……胡桃?”香菱轻轻地唤了一声,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
胡桃并没有立刻回应,她的指尖在窗棂上轻轻敲打着,仿佛在和风声一起敲出心事的节奏。
片刻之后,她才像是终于记起了什么似的,声音轻得像风中的纸风筝:“嗯……香菱,我这几天业务上可能有点忙,不能和你一块出去玩了。”
“等我把这阵子堆积的事都处理妥当……我再陪你,好好玩一场吧。”
她转过身来,勉强地勾起一个微笑,语气轻松得就像往常一样。
但香菱却看得清楚,那双总是盛满古灵精怪的梅花眼睛里——还带着一点,连胡桃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思绪。
如果是往常,这时候她早就一边光着脚跳到那张老旧的红木椅子上,一边挥舞着毛笔,嘴里念着那些绕口的诗句,记录着送葬的流程和材料清单。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静静地站在窗边,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心事拴住了脚步。
香菱沉默了一会儿,握了握手中还带着余温的食盒,忽然走近了一步。
“胡桃……”她语气轻了几分,但却透着一股温柔的坚定,“你知道的,我不懂那些往生的规矩,也帮不上你什么,但你如果心里有什么事,真的不用一个人扛着。”
“我们是朋友啊。”
胡桃怔了一下,眼底闪过一抹动容,随即又笑了笑,像是风铃摇晃出的声音:“嗯,我知道的,香菱。放心吧,本堂主再怎么忙,也不会忘了朋友的一份心意。”
见胡桃依旧低着头沉默,香菱眨了眨眼,自知若再追问下去,恐怕只会让胡桃更加烦闷。
她没有继续逼问,只是轻轻把手中的食盒放在桌子上,语气转而柔和了几分:
“我刚才进来的时候,还特意绕去了趟灶房。”
“结果整个屋子里连点烟火味都没有,冷冷清清的。想必你午饭也没吃吧?”
她说着拍了拍食盒的盖子,眉眼弯弯地笑着:“不管遇上什么事,肚子可不能饿着。吃饱了,才有力气去干大事嘛,对不对?”
胡桃眼神轻轻一动,却没有开口。
香菱也不介意,自顾自地坐到一旁,语气像是在闲聊,却每一句都透着巧妙的关心:
“而且呀,我来的时候还碰到了钟离先生。”
“你猜他在干嘛?他刚从新月轩出来,我还以为他要回堂里来着,结果人家根本没往这里瞟一眼,直接拐去田铁嘴那边听书了。”
她故作惊讶地摊手,笑容俏皮:“你看看,人家悠哉得像是退休了似的。你这个往生堂的正牌堂主,总不能过的比员工还惨吧?”
直到此刻,胡桃的情绪稍缓,装出一副气恼模样,鼓着嘴说道:“那个客卿啊,整天喝茶遛鸟、听书评画,还说什么‘尘世闲游’……哼,哪儿还有半分客卿该有的样子。”
香菱立刻察觉到这细微的变化,眼睛一亮,嘴角扬起了一个调皮的弧度:“那胡桃,要不你就把钟离先生借我几天吧。”
“让他来万民堂给我打打下手,和锅巴一起练练刀工、炒炒菜、烧烧火。等我调教几天之后,说不定能还你一个能熟练炒几桌全席的客卿!”
她说着,还不忘学着钟离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模样,捏着下巴沉吟:“嗯,水温不宜过急,盐需三分,火候则刚好——”
“扑哧。”胡桃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轻轻拍了拍香菱的肩膀,“你啊……怎么就知道欺负人家钟离?”
“他那一副闲散人员的模样,你真叫他洗锅炒菜,我怕是把万民堂的厨房给搞炸。”
两人相视而笑,气氛终于轻松了几分。
窗外阳光正好,门前的灯笼被风轻轻拂动,像是也被这点点人间烟火味唤醒了。
“那……胡桃,我带来的饭记得吃哦!”
香菱一边挥手再见,一边笑着退了几步,那双干净明亮的眼睛仿佛在说“我相信你没事的”。
她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门外,步伐飞快,风风火火的。
胡桃默默掀开食盒,一缕热气裹着香味扑面而来。锅巴特制的酱香肉片、香菱标志性的辣味汤面,还有一小碟她特意准备的糖渍杏仁。
“哼……这丫头,每次都想用吃的收买我。”
胡桃嘴角扬起一点笑意,像是刚才被厚云遮住的月亮,终于又露出了一丝微光。
她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软嫩带劲的口感让人忍不住眯起眼睛。那一瞬间,她的心也随着这温热的香气稍微软了一些。
可是——
胡桃手中的筷子微微停住,她低头望着食盒里那一如往常的晚餐,眼神渐渐黯了下去。
可是这样的话,她又怎么能下定决心,真正地舍弃这一切呢。
有些事情,不是哭出来就能轻松,有些选择,也不是一个人能轻松做下的。
她轻声呢喃:“果然啊……我还是太贪恋这热闹的人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