焕远帝看着正在熟睡的长子,思及往事,心里更加难受。
苏靖从小到大和薛盈的交集并不多,纵然百般念想,也只是他一厢情愿。这么多年,苏靖的身子骨始终不见起色,又何尝不是心中郁结在影响。
也许薛盈这次犯下的错会是一个契机,长痛不如短痛。断然处死薛盈,他既能不让苏誉受了委屈,也能彻底断了苏靖的念想。
即便薛盈的悲剧是他间接造成的,可是薛盈如今做下的错事已经影响到朝堂。当日王公大臣都在场,他顾忌着苏靖,顾忌着当年是自己无意中害了她,所以他草草了事,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那群老狐狸一个赛一个的精明。这件事在他眼中是恩怨,可是在那些老狐狸眼中就成了两位皇子的权利之争。
毕竟苏靖是长子,从小由他亲自抚养长大。苏誉是嫡子,无论是文还是武,他用的心思一点也不比用在苏靖身上的少,更何况苏誉在十岁时就被他册封为太子。
三个孩子的感情自小就非常深厚,他不想因为一个薛盈就使三个孩子之间起了隔阂。
当年他不是太子,他以亲王之尊在诸王混乱中杀出一条血路才得以登基为帝。
兄弟相残,父子猜忌。他不想让自己的孩子重蹈覆辙。
这样想着,眼神中迸发出狠厉的光芒。一个薛盈能够换朝堂的稳固,换他三个孩子的一世安宁。纵然他对不住薛盈,但是世间万事岂能尽如人意。
为避免苏靖听见,他走到外屋再下达旨意。
“赵升,你亲自去,赐她一杯毒酒,让她自行了断。记住,切莫走漏风声。”
赵升低声应是,悄步下去准备接下来的一切事宜。
“赵公公不必去了。”
焕远帝看向来人,是苏誉。
“儿臣给父皇请安。”苏誉向前跪下行礼,他行礼完毕没有起身,当然,焕远帝也没有叫起。
他似是不满苏誉的妇人之仁。
“为何阻拦?”那日因为他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处置薛盈,这小子分明生气的很,结果他如今想要直接处死薛盈给他一个交代,他反而不肯了。
“儿臣知道父皇此时正陷于两难的境地,儿臣心中所想想必与大皇兄一样。”
焕远帝走到书案前落坐,目光聚集在正在阶下跪着的苏誉。
“你应该知道,朕此举不仅是为了你大皇兄,更是为了给你在朝堂之上立威。况且,从前薛盈做出的种种过分举动朕都可以选择视而不见,因为那是在后宫。可是这次涉及前朝。”
父皇是他的父亲,可是父皇也是天子。他与苏靖均是皇子,他又是储君,前朝与后宫往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薛盈不越到前朝的这个界限,父皇是不会要她性命的。
况且他尚未及冠,他并没有做出能够令人信服的实绩,仅仅是随行赈灾,不足以让他这个太子在朝堂之上站稳脚跟。所以这个时候,父皇的态度就显得至关重要。当然这是从朝堂方面考虑。
可是即便从家族恩怨方面考虑,父皇作为父亲,他要做到不偏不倚。也为了大皇兄能够消除心中苦楚,薛盈必须受到惩处,这个惩处就是让她消失在人世间。
等时间一长,苏靖的心结自然会随风飘散。这是最好的办法,毕竟就薛盈而言,她连苏靖的性命都不顾,又怎么可能会只因为苏靖给他求情就回心转意、开始在乎那被她十分痛恨的孩子呢。
“父皇如此为儿臣和大皇兄着想,儿臣感怀于心。可是父皇,倘若薛贤妃真的被处死,大皇兄真的受的住吗?他是真的会如父皇所期盼的那样逐渐好转、解开心结;还是经受不住而导致……”一命呜呼,他心里这样想,但是他没有直白的说出来。
苏靖的身子骨有多弱,整个皇宫的人都心知肚明,在苏靖身边伺候的宫人哪个不是提心吊胆的小心伺候,生怕他磕着碰着。见焕远帝听完他所说的这段话之后陷入沉思,便知道他父皇犹豫了,于是他继续道。
“薛贤妃的确不配为人母亲,可是只要她活着一天,好歹大皇兄还有个母亲。只是……”
“只是什么?”
“薛家安然无恙,为了大皇兄着想,儿臣又向父皇求情,饶她一命,放过了这个陷害儿臣的罪魁祸首。儿臣一退再退,错失了这个能够使儿臣在朝堂之上立威的大好机会。但是儿臣并不是全无底线。”
苏誉俯身叩首。
“儿臣请父皇下旨,将薛贤妃贬为庶人,终身不得出沁竹殿。”
焕远帝听完苏誉这一番陈情,心中思衬半晌,苏誉的提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虽然处置力度不够,但是苏誉却能落得一个贤德大度的名声,也能成全苏靖心中所想。
这样想着,焕远帝嘴边露出了一丝笑意。苏靖知道薛盈陷害苏誉不能没有交代,所以他只想要保下薛盈的命;苏誉挂念他大皇兄,主动退让一步。兄友弟恭,日后江山何愁不稳。
“朕准了。”
“儿臣谢父皇恩典。”
这话不是出自苏誉之口,而是苏靖。
焕远帝和苏誉共同循声望去,外屋与里屋相隔之处挂着一层帷幔,帷幔之下是跪着俯身叩首的苏靖。
他求情半天未果,又被父皇威胁他若是敢不好好喝药,以身体安危来威胁他,就将薛盈立即处死。他心情沉重,服下药后更是无法抵挡药中被父皇刻意加重的安眠成分而沉沉睡去。
可是他心中万千思绪,又怎么可能睡得安稳。早在苏誉进殿之时,他就醒了过来,不敢再贸然求情以免惹怒父皇适得其反,所以他选择了躲在帷幔之后偷听。
所幸,父皇放过了母妃。
“快起来,怎么醒了也不通知朕一声。”
焕远帝见苏靖身体虚弱的都跪不稳,赶紧心疼的叫起。他亲自扶长子起身,果然见到苏靖的脸和嘴唇都在泛白。
苏靖愧疚的望向苏誉,苏誉被他的母妃所陷害,他私下向父皇求情已经很是对不住他,如今更是苏誉主动让步才使父皇饶他母妃一命。
“多谢誉儿。”他虚弱的说。
正在跪着的苏誉看到苏靖一脸愧疚的看着他,不等焕远帝叫起就自行起了身,走上前从父皇手中接过苏靖。
“大皇兄不必自责,其实相较于这件事而言,你也是受害者。”
“无论如何,我都要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