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誉端起碗,尝了一口汤。
有些发苦,但是能接受,然后他拿起筷子夹了一根野菜送入口中。
好涩。又苦又涩。
老伯歪头看他,似是惊讶这兄弟竟然真的能够吃下去,而且还全吃了。
苏誉强忍想吐的欲望,一碗汤连汤带菜的被他吃了个精光。
这是他吃一次就再也不想吃的饭。
可就是这种饭,老伯竟是每顿、每天、每年都在吃。
这世上还有千千万万个老伯,还有千千万万个当初的言生!
他越想越控制不住情绪,到最后竟掉出了两滴眼泪。
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哭。
“小兄弟觉得,这饭好吃吗?”
苏誉如实回答,“不好吃。”
老伯心中对小兄弟的坦诚生出几分欣赏,追问道。
“那为什么还要强逼自己吃下呢?”
“老伯吃的,我为何吃不得?”
听着这坚定的回答,老伯心中的欣赏顿时又多出了几分。
“爷爷,爷爷,我回来了。”
苏誉抬眼看去,一个四岁稚童跑进院门,奶里奶气的声音简直要酥化别人的心。
孩子抱住爷爷的小腿,连声撒娇。
“爷爷,我饿了。”
老伯咧着嘴笑,宠溺的摸了摸孙子的头。
“饭在灶台里给你热着呢,去吃吧。”
孩子听见后迈着小短腿哒哒的就往厨房跑。
苏誉坐在原地,目光随着小孩的身影而移动。
灶台的高度很低,小孩十分娴熟的伸手掀开锅盖,从里面拿出一个馍。
这个小馍和来时他看见的那对夫妻吃的馍一样,只不过小了些。
看来老伯将馍都留给了小孙子,留给自己的是单薄的菜汤。
桌上的那盘辣椒碎,老伯没有动筷。
看着很新鲜,想必是老伯专门用来招待他的。
他何德何能,让老伯如此盛情款待与他素不相识的自己呢?
“老伯,小生有一事,想请教老伯。”
老伯自嘲的笑了两声,手中的蒲扇扇的节奏快了些。
“老头子大字不识一个,谈不上什么请教不请教。你有什么要问的,凡是老头子知道的,一定如实告诉你。”
“老伯,小生想问,为何城中检举前任城主罪行的告示贴出了足足有十天,却还是无一人前去?”
老伯给了苏誉一个看傻子的眼神,这倒是直接给苏誉看懵了。
他的做法有问题吗?
既能尽快搜集齐全前任城主的罪证,以便更快的对他进行发落。
还能让其他城的城主知道,百姓并不是一昧接受欺压的。
他可以借这次机会震慑其他城的官员,在一定程度上改善在不知名地方饱受欺压的百姓的局面。
“这任城主倒了,还有下一任城主。即便下一任城主还未到任,可谁也不知道新城主是不是一个好官。”
老伯无奈的苦笑一声,再开口时语气都变得消沉。
“这北城里倒是有一个好官,就是守护北城的李卫将军。”
“可是那又怎样,他一家老小的性命都系在他一人身上呢。”
苏誉沉吟不语。难怪,难怪李卫那么那么火爆的脾气都没有直接把无法无天的潘涛给赶出军营。
他看过南桑他们搜集来的证据,潘涛一直和北城城主那些狗官有勾连。
他自以为掌控一切,可是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天真!
他一直都是站在上位者的角度思虑问题,做出决定。
却忘了调换角度、换位思考,以至于做了无用功。
苏誉站起身,郑重的向老伯行了一礼。
“多谢老伯,小生受教。”
“哎哎哎,这是做什么,赶紧坐下,真是扎煞老头子了,折煞老头子了。”
老伯的手伸在空中不停的上下晃动,招呼苏誉赶紧坐下。
“老伯的儿子是外出做事了吗?怎么小生坐了半晌,不见人呢?”
苏誉想明白了这些事后,心里好受了不少,坐下开始与老伯闲聊。
但是老伯的脸色泛起了哀伤,他长舒一口气,说。
“两年前上交粮食时,跟官兵起了争执,被活活打死了。”
什么?连官兵都这般猖狂!
苏誉才好点的心情转而又变为了愤怒。
但是又忍不住的心疼老伯悲惨的遭遇。
然而此时的老伯还沉浸在自己悲痛的情绪中。
“自儿子去了之后,这个家就相当于没了主心骨。儿媳妇一时无法接受丈夫去世的事实,竟哭瞎了双眼。她不想拖累这个破败不堪的家,就在墙上一头撞死了。”
“这个家里,如今就只留下了我们爷孙两个。”
苏誉懊悔不已,他不该多嘴,惹得老伯伤心。
“逝者已逝,老伯切莫太过伤心。”
“老头子现在什么也不想,就想着能够多活几年,看着我的孙子长大成人。”
老伯慈爱的看着坐在厨房地上吃馍的小孙子。
这是他的精神寄托,是他活着的希望。
老伯望着孙子,苏誉望着他们两个。
三个不同世界的人在此刻竟然十分和谐的融合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