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生的脸上挂着一抹轻笑,“李大人忘了在大半年前给我送过书信吗?”
此话一出,李侍郎才知晓眼前究竟是何人。
他面无表情,负手而立。
“原来是言公子。”
言生道:“看来李侍郎还记得在下。”
李侍郎发出一声讥笑,“本官当然记得,公子你不仅没有完成本官的请求,还反而给我李家造成了祸端。”
当初他稳坐家中等待着好消息。
结果没想到换来的是李家其他担任要职的人被发落。
当初他的胞兄本是想要借水患之事大捞一笔。
但是陛下久久不松口,呈观望之势。
他的胞兄就想要通过后宫之人吹吹枕头风来促成此事。
要是真能拢过这份差事,对于李家上下来说都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事。
他也就默许了。
于是辗转送到了一直备受陛下宠爱的言公子处。
他们那时势在必得,正以为自己可以大捞一笔的时候却来了一个晴天霹雳。
言公子被杖责禁足,这如同当头一棒,让他们无从着手。
心里也不断犯嘀咕,那封信会不会被扣下了?
要是真的被陛下扣住了,那也就是他们和后宫私相授受的证据,搞不好就是灭顶之灾。
结果他们全家上下都惴惴不安的那几天却毫无动静。
他本以为苏誉不打算处置他们了,却没想到原来苏誉打着杀一儆百、一网打尽的想法。
苏誉改变了前些日子按兵不动的想法,突然下旨彻查工部账目。
这一查,对李家所犯的罪名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
这一下子牵扯出许多陈年旧事来。
朝中人人自危,但是苏誉又突然停了手,没有继续大肆彻查下去。
之后一道旨意送来了李家,除了李侍郎这一房外,男丁被斩首,剩下的女人皆被流放千里之外。
眼睁睁看着人口兴旺的李家转而变为萧条之势,杀人诛心啊!
他心里清楚,苏誉留着他,是因为要拿着自己示威,有自己这个前车之鉴,剩下惶恐不安的人才会忠心做事。
他就像是一个傀儡,立于朝堂之上昭示着不忠的下场。
也是直到那日他才知晓,原来苏誉早就暗中任命自己信得过的人前去治理水患了。
他们就像是一群跳梁小丑,被苏誉这个掌控棋局的人牢牢的攥在手里。
言生听着他这怨怼之言,心中直觉好笑。
还真是——死不悔改!
他微微低下头,拢了拢身上披着的黑色斗篷。
等再抬头时,眼中尽显狠厉。
这么多年,他从未有任何一刻愤怒到如此地步。
他直勾勾的看着眼前人,恨不得化作一只猛兽,将这个道貌岸然、利欲熏心的李侍郎给生吞活剥。
可是他不能……
苏誉的毒还没有解开。
他发出一声讥笑,眼中满是玩味。
“当初事发,陛下略施小惩,将我送入了刑部。”
李侍郎闻言身体一僵,难以置信又警惕的看着面前这个似乎与传言不符的人。
他的喉咙滚动了几遭,今日突然拜访,如今言生的举动更是令他的疑虑得到了落实。
莫非……真的暴露了?
他迅速的做出反应,身体左右摇摆着喊人。
“快!快来人!快把他赶出去!”
见他似乎要逃,无数黑影瞬间落于地面。
挟持住了所有人。
言生看着眼前的场面,舒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只留下一句:“将所有人都送到刑部大牢。”
“尤其是——李侍郎。”
接下来的几天由南桑亲自审问,由别人经手,言生不放心。
几日的快马加鞭,苏靖的身体实在吃不消,于是让南祁先行赶回来。
苏潇那边亦是。
待二人会面,走进乾恩殿后,看见的是满面疲色的言生。
他躺在躺椅上静静地睡着,盖着一床鹅黄色掺着银色丝线的绒被。
透进屋子里的阳光照在被子上面金灿灿的,将言生衬的很是贵气。
但也只是贵气。
南松走上前,伸唤了几声。
言生睁开眼,轻轻发笑。
“你们回来了?”
现在正是晌午,屋子里金碧辉煌。言生已经不再年轻,他静静的躺在这里,就像是一只度过大半辈子的金丝雀。
早已失了朝气。
南松看着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意味。
他点头,“嗯,回来了。”
言生掀开被子,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苏誉面前。
他拿过案几上的毛巾,细细擦拭苏誉苍白的脸庞。
随后他向南松二人讲述了事情的详细经过。
南松听后久久无言,怜悯的看着眼前人。
他张了张嘴,但终究没有出声。
言生看着他欲言又止,道:“但说无妨。”
南松向前一步,蹲在他面前,又转移视线,定定看了一会儿躺在床上的苏誉。
他隐忍的吐出一口气,终是隐瞒了心里的真实想法。
“那个李侍郎交出解药了吗?”
言生失落的摇了摇头。
南桑道:“他竟然真的敢如此大逆不道!”
是啊,一个区区李侍郎,竟然真的敢做出如此惊天动地之事。
晚间,趁着众人熟睡之时,言生孤身一人到了刑部大牢。
他一步步的走进去,浓重的血腥味传入鼻间,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是他第二次踏足这里,只不过这一次,他拥有了掌控权。
脚步停住,他抬眼看向被绑在刑架上的人。
李侍郎发丝枯燥而散乱,浑身血腻,身体上满是鞭痕,脸上乌青淤痕遍布。
虽然看着严重,但是到底是皮外伤,不伤根基。
毕竟解药在他手上,不能逼得太狠。
言生驻足看了他良久,眼中毫无惧怕,有的也是无尽的恨意。
他走上前,用水瓢在旁边的盐水缸中舀出了一瓢水,并缓慢的泼在了李侍郎身上的每一处。
伤口受到刺激,本在昏睡的李侍郎被生生疼醒。
他迅速的睁开眼睛,额头上瞬间布满一层厚厚的豆大的汗珠。
言生神情淡漠的看着他疼的浑身发抖,等瓢里的最后一滴水消失殆尽,他才将手里的水瓢掷于地上。
“谋害陛下,你好大的胆子。”
李侍郎讥笑一声,“我都是黄土埋到脖子里的人了,死前将一代皇帝拉着陪葬。”
“哈哈哈哈哈,够本了!”
言生听见他这狂妄的话语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发出一声嗤笑。
李侍郎斜眼看他,满是轻蔑。
“你笑什么?”
“一个男宠,整日的靠着身子讨生活,我呸,下贱!”
言生仍旧笑而不语,往返踱了几步。
“我下不下贱的是陛下说了算,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和陛下相提并论。”
李侍郎舒了一口气,“只可惜你的陛下马上就要和我一块,唔……”
言生猛地掐住他的脖子,他脸上青筋暴起,双腿不断挣扎,但是有绳子绑缚,他根本就动弹不得。
他的动作幅度实在是太大,刑架都有几分晃动。
言生的眼睛满是狠厉,随着心里的怒火越来越大,他手上的力度也不断加大。
眼看着李侍郎怒目圆瞪,眼球突兀,满面涨红,似乎下一刻就会绝气而亡。
在他马上就要濒死的时候,脖子上的钳制突然松开了。
言生眼神微眯,从袖袍里掏出一把匕首。
他拔出剑鞘,在李侍郎的脸庞处轻轻刮着。
“你说,你这是何苦。”
“你们李家剩下的人口,经此一事,只怕都要覆灭了。”
李侍郎的余光中浮现的是不断晃动的匕首,脸上断断续续的触感让他心生畏惧。
心中的恐惧不断升起,这个人,心狠手辣到了一定地步!
“你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命,但你们这一房才是真正的血脉相连,区区胞兄,比得上你的父母儿女?”
感受到李侍郎的喘息越来越剧烈,言生的心里不禁鄙夷起来。
为了区区一个胞兄,宁愿将自己一家都陷入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还真是……兄弟情深啊!
“唔!”
李侍郎难以置信的垂下视线,看见自己的胸口正在呼呼冒着鲜血。
“你……”
言生将匕首拔了出来,然后匕首指着的方向逐渐下移。
他后退两步,有猛地一下刺向他的腿部。
一声凄厉的惨叫传入言生的耳中,但言生丝毫不为所动。
他将匕首复拔出来,一下一下的点着他的大腿。
“你若是想死,想让你们李家彻底死绝,你大可以死扛到底。”
“我会让狱卒拿着烙铁,一点一点的将你的皮肉烫烂,然后再用这把匕首,将你那已经溃烂的皮肤一片一片的刮下来。”
汗珠不断从李侍郎的脸庞滑落,他的双手不断颤抖,昭示着他内心的恐惧。
随后一道哭声传来,这声音……
李侍郎兀然瞪大双眼,这是他小儿子的声音!
“你!你无耻!”
言生充耳不闻,转身示意,随后狱卒就将李侍郎的小公子带到了距离李侍郎十米远处。
李侍郎惊慌失措,看着小儿子满面泪痕,眼中泪光乍现。
言生回身看他一眼,双手微握。
即便这样,他还是不肯松口。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语气压抑而狠辣。“动手!”
眼看着儿子就要被狱卒手起刀落丧失性命,他再也忍不住。
“我给,我给,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言生抬手,制止了狱卒的动作,“解药!”
“在,在我的卧房,床边的墙壁内有一个暗格。”
他低下头,平复了下心情,“我犯下如此大罪,死不足惜。我只求你,别动我的孩子。”
言生定定的看了一会儿,吩咐狱卒放了被吓得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
他缓步走了出去,心中默念,“早知如此,何必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