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驮爷来了,带着山羊胡子杨五爷,“丹顶鹤”钱六爷,还有架着双拐的张瘸子。
神清气爽、霸气外露。
都熬过来了,都行了。
当年被陈三拿捏得服服帖帖的人,都王八折盖——翻天啦。
这就叫命啊,人间最不能排解之事,就是好人遭难,恶人得意啊。
人们都希望看到恶人遭到报应,恨得咬牙切齿,怎么还不报应呢?
别急啊,三世因果,他得积累到一定程度,二踢脚上天还需要一个点燃引线的过程呢。
陈三爷懂这个道理,所以他不急,急也没用,老天没到收他的时候,人力不能企及,司命之所属也。
你看潘召,不就挂了吗,谁能想到他会死在七和尚手上?
他控制了七和尚一辈子,最后被七和尚宰了,这因果多奇特。
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
驮爷,精神多了。
神采奕奕,老当益壮,就跟吃了还阳丹一样。
肩胛骨也不那么突兀了,腰板也挺起来了,驼峰不见了,都不像六十多岁的人,看着就像50来岁的。
山羊胡子杨五爷、丹顶鹤钱六爷,也都喜笑颜开,春风得意。
说不出的快乐。
命啊,邢二爷走了,潘召挂了,买卖更兴旺了,少了两个人分钱,岂不美哉?
杨五爷一路咩咩叫着,跟随着驮爷大步而来,这两个精神矍铄的老头,走在一起,一只骆驼,一只山羊——羊驼,草泥马。
再加一个丹顶鹤,脖长音高,鹤鸣九天,张瘸子在后面架着双拐跟着,就像是赶着北平动物园的动物过来了。
“三爷——”驮爷还没进门,就开始打拱,热情洋溢。
陈三爷在长乐坊门口恭候多时了,满脸笑容,高声喊道:“驮叔!我的叔——想死你了!”
“是想我死了吧?”驮爷大笑。
“叔——别闹!上次一别,两年有余,我还以为是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呢!”
“哎哟嗬,其实是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三爷送我情!”
“哇!叔,您这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啊!”
“哈哈哈哈!不过是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不不不,您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唉呀,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啊!”
“欸——天生我叔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哈哈哈哈!”驮爷仰天大笑。
“我呢?我呢?”丹顶鹤钱六爷晃了晃一尺多长的细脖子,急不可耐,“三爷,也给我来两句!”
“依然是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哈哈哈哈!”众人捧腹。
“来吧,来吧,屋里请,花子小姐交代过了,驮爷一行驾临,晚辈早已刷了绿漆,油漆厂的绿漆都被我买光了,就是为了配齐驮爷的幸运色!”
“好哇!”驮爷感动地点点头,“三爷,有心了!”
“请!”
“请!”
“那谁,老张,注意门槛,你架着拐,腿脚不利索,别绊倒!”陈三爷提醒张瘸子。
“没事,三爷,我习惯了,一条腿,两只拐,我跑起来比你们也不慢!”张瘸子高傲地说。
一行人一进门,都绿了。
绿墙面、绿吊灯、绿桌子、绿板凳、绿茶壶、绿茶碗、绿地板。
绿得都扎眼。
绝对没有一点其他颜色。
来到二楼,桌上摆的水果也是绿的:黄瓜、绿枣、青瓜、绿甜瓜、绿西瓜、绿西红柿、绿葡萄。
众人眼睛都要花了,长时间接受一种颜色,会对眼睛造成极大伤害,容易色盲。
驮爷眨眨昏花的老眼,感觉头都晕了,绿色波直射,顶得头皮发涨:“三爷啊,没必要弄这么绿吧?眼睛都不舒服了,我怕突然失明了。”
“都是为了叔啊,您的幸运色是绿色嘛,晚辈不敢怠慢啊,五位大师交代过的啊。”
“咩……咳咳咳……”杨五爷剧烈咳嗽起来,“唉呀,三爷啊,你这油漆都没干啊,味儿太大,呛鼻子。”
“都是好油漆。”
“好油漆也不行啊,容易得败血症!咱还是出去聊吧。”
丹顶鹤钱六爷被熏得小眼直眨,眼泪都出来了:“唉呀,辣眼睛,睁不开眼。”说着,修长的脖子打了两个弯儿,像波浪一样翻滚。
驮爷也受不了了,一阵头晕:“不行,不行,出去吧,眼晕,刺鼻子,视觉和嗅觉都顶不住了,耳朵嗡嗡的。”
一群人咔咔咳嗽着走下楼。
老年人气管不好,呼吸道脆弱,心肺功能下降,从今天开始,驮爷和杨五爷、钱六爷多了一个毛病,总是咳嗽。
浓郁的毒气入喉,透过口腔粘膜,融入血液里,排不出来了。
大家来到门口大街上,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平复下来。
驮爷还是咳嗽,肩胛骨又突起了,不停地震荡。
杨五爷也咳嗽,总是“咩,咳咳,咩,咳咳”,不停地咽唾沫,痰都挂在嗓子上了,咳之不出,咽之不下,更加“咩咩”了。
钱六爷不停地揪脖子,感觉喉咙痒痒,长长的脖子都揪红了,每咳嗽一声,热浪上涌,脖子都从下到上一阵抖动,如波浪一样,一环又一环,波峰波谷慢慢消失。
只有张瘸子镇定自若,他年轻,顶得住。
就是屁股上一腚漆,刚才在二楼大家都没落座,他架着拐不方便,先坐下了,不料椅子上是陈三爷刷的绿漆,还没干呢,嗞啦一声,沾了一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