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察完水军,又到夏候惇营里溜达一圈,晚膳后不出半个时辰,孟德便将两个儿子、郭嘉、杜袭、华歆等人叫到自己的住处,这是一栋靠近樊城南门的官衙,摆设有些陈旧,但不失富贵,大铜炉子卧躺在厅中央,让人跨过门槛便感到热气扑面而来。
他们刚刚坐定,夏候惇引着张泉、曹洪、曹仁等人鱼贯而入,于是乎,南征荆州的文武都聚齐厅内,一时间热气腾腾,只是他们观察到曹操的脸色不太好,所以没人敢随便乱说话,都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东张西望,像是人一直没有到齐一般。
“别看了,该来的都来了!”孟德拍了拍膝盖,抖着腮须大声喊道。
他刚才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将那些不利的消息当众公布,看到眼前这副景象,他觉着应该要毫无保留的公开,免得这群人无所事事,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如此下去,此战必败。
见主座上说话,众人都把脖子伸向这边,等待下面的话。
“长安丢了!”声音不大,却能引发地动山摇,一时间堂下讨论纷纷。
“长安丢了,那可如何是好,那里离洛阳可不远,西凉骑兵日行五百里,许昌会不会很危险!”
“是真的嘛?这才守了多久,曹彰公子他...”
“丞相是不是想撤兵回去保后方,难道此番南征只能打到樊城么?”
“早知道让我去守长安,哎!”
见众人说个没完,曹操只能鼓足耐心等他们说完,下面人见他脸色越来越黑,都吩吩停下议论,丞相既然能将消息放出来,必然早就有了应对之策,这种消息要是传到士兵们那里,非得出大乱子不可。
“说完了?说完了就继续听我说!”曹孟德来回摩擦着膝盖,他要做一名称职的爆料者,虽然这些新闻每一件都能让下面炸锅。
“徐州的军粮让孙权给烧了,首府下邳发生暴乱!”孟德说完便陷入沉默,因为他知道,底下是不会安静的。
“南方战线也不妙啊!”
“文远将军不是一向很注重粮草缀重的嘛,怎么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呢!”
“两线失利,独木难支,不如撤兵吧,来年开春再行征伐之事为宜!”
这次的议论更久,主座上的人也给足了时间,窗外白月银光,大雪已停,地上铺满厚厚的一层,外面寂静无声,里面热闹非凡。
等各种的猜测被众将相互道出来,直到无话可说,曹孟德才清咳两声做为静场,他端起案上的茶杯,轻轻喝了一口,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丞相,你是不是早就有主意了?”夏候惇是军中元老,也只有他才敢直截了当地询问,其它人跟着翘首以盼,武将们不怕冲锋陷阵,最怕没有思路,不知道怎么打。
“你们呢,说说吧!”曹孟德并没有回答对方,而是将目光望向一干智谋。
“稳妥起见,我建议撤兵回许,先平马超,等徐州平缓,再行南征!”其实在得到长安失守的消息时,华歆便很想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只是那时无法预测后果,直到今天,看到丞相已经能心平气和的将坏消息公之于众,他才敢明言。
“明公,在下附议!”杜袭也属于稳重型谋臣,朝廷占有关中,又在兖州屯田,河北和徐青两州的管制慢慢有所成效,维稳,只会带来更加有利的局势,操之过急,容易坏了大事。
见两位丞相身边的近臣都统一口径,众将心里似乎有了底,这么来看,丞相必然是做出了班师回朝的决定,今天把大家召集过来,只是打打预防针,怕有人想不开。
“隆冬之际不适合用兵,再说如果后方不稳,影响军心士气,我看他们二位说得有些道理!”曹洪一向不怎么说话,此番埋头想了很久,见两位谋士和自己的想法一致,不得不抛头露面附和一句。
“你们呢?”孟德将头扭向身后,曹丕和曹冲正襟立在那里,从进厅的那刻起,他们早就在肚子里思量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果然不出所料,该来的终究会来。
“孩儿认为,长安经董卓、郭李之乱后,城墙毁坏严重,失守不算意外,北方数州新近收复,有些叛乱也属正常,况且我十万大军坚守在合肥使江东无法进兵,局势并没有我们想象那么糟糕,当务之急,就是一鼓作气攻下襄阳,给各方鼓足士气,一但撤兵,各路叛军便会随即逼近,他们里应外合,四处纵火,那时才是真正的危险,所以,我不赞成撒兵!”
曹冲一席话,让下面的人大开眼界,只是现实摆在面前,不容忽视,毕竟打仗不是只凭假设或只言片语便能揣测得了的。
“孩儿,孩儿认为,少数服从多数...”等曹冲说完,曹丕突然觉得自己无从说起,口齿上他不如曹冲,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但是有一点很清楚,臣下的建议应当采纳,为帅者尽量少做一意孤行的事情。
带嘴的都说了个遍,唯独郭嘉坐在位子上一个人喝闷酒,满厅之人,也只有他破例不受禁酒令的限制,惹得众人倒吞口水的同时,他的沉默似乎要引起众怒,身为一军之师,在此关键时刻竟然一言不发,这是何意。
聚光灯慢慢地向郭嘉靠近,他能感到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袭击而来。
曹操的目光最后一个移到他身上,一锤定音的事不能总由自己来干,这位重量级谋士也该发挥一些作用。
“比起这些坏消息,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可以说与众人听!”奉孝有如梅开二度,冬去春来,紧绷的神情极度放松,甚至露出诡秘的微笑。
“好消息?”满厅之人吃惊不少,有什么消息连丞相都不知道的。
“三万虎豹骑绕走南乡、上庸已经到达新城附近,也就是说他们由源头渡过了汉江,出现在离隆中三十里,离襄阳五十里的地方,随时可以侧应我们渡江!”此言一出,引起满堂轰动,整个南征大军,打攻下樊城之后,就属这支部队毫无消息,没想到,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绕道过了江,出现在敌人后方,真是不可思议。
原本一脸疑惑的曹孟德也跟着傻笑起来,整个会场又是另外一副模样。
“军师不早说,如果渡河能十拿九稳,打下襄阳就成了过家家的事,不打白不打!”夏候惇带头吼叫起来,他恨不得抢过军师的酒猛灌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