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从小便会告诉自己的孩子们,如何躲避人世间的凶险,有一天当他们自己都不复存在,那些弱小的生命就应该挺起胸膛靠自己,历史便是后来者的父母,是它们生下了他们,然而谁都没曾叮嘱一句,在这个春暧花开的季节,一场自然大清洗悄然展开,这是人类与瘟神的战争,无数人在不知不觉中倒下,然而他们自己,尚且处于更为残酷的内耗之中。
“令君,南北两校场摆满病人,一半是尸体,有经验的医师皆被调往前线,只能从兖州、徐州、河北等地速调人马!”太医令吉本几乎累得喘不过气来,情况愈演愈烈,报上来的人数增至一万五千人,处理三分之一,还有一万人需要照顾,校场周围虽然戒严,里面的病人跑不出去,军民双方争端不断,同时感染了不少执勤的军士,部队也是怨声再道。
这种情况,曹真的守城部队不断被委派任务,基本上四门只留下不到四千人马,若趁机举事,翻手成云覆手即雨,然而荀彧却迟迟拿不定主意。
伏完和皇子之死,让皇帝皇后陷入情感创伤之中,伏完手下的三千屯骑因为疫情忙得不可开交,此时若是让他们去攻打丞相府或四门,在没有主帅的情况下,无疑是轻动之举,黄金骑旨在护卫皇宫,他们的实力与禁卫军实力相当,只能守护天子安危,做不了其它的。
眼看着决好时机,却什么都做不了,荀彧长叹短吁,加之疫情确实如汹涌之潮水正朝许昌呼啸直来,身为朝廷命官他不得不管。
“令君,许昌尚且应付,宛城和洛阳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据说两城的百姓哄抢商铺,抢夺城卫兵器攻打粮仓,再不加强防备,只怕他们要冲出城防,将疫情散出关中!”曹真完全处于荒乱之中,只能将所有希望寄托在荀或身上。
“莫急,再议,再议,先让我想想!”面对飞来书信和各方面的负责人踏破尚书台门槛赶来报急,他竟然不知道现在该干什么。
“令君,丞相府主薄司马懿来见!”门吏一声通报,人己经踏步进来,事情发展到这步田地,就连司马仲达也坐卧不住。
“这样来回跑实在麻烦,不如我们宫府联署办公吧,我让长史王必他们将一应文书都搬进尚书台,以这里为行政中心,统一指挥抗疫工作!”司马懿摇晃着手里的令箭筒子,所有权力都在里面响着。
“好吧!”荀彧点点头,这还是破天荒的一次。
尚书台由此更加热闹,案几胡床增加一倍,各处皆点艾香,以此驱除风邪,给来往官员们煮便饭的锅台依着宫门而立,运送食材的车辆由后宫门转至正门。
“各地军队不能再闲着了,我准备以丞相府的名义,调动宛城四郊以及虎牢关的四万骑步进入宛城和洛阳维持秣序,非常之期,令行禁止,擅自出户袭击商铺粮仓者,无需押送各地衙门,斩立诀!”司马懿挪动胡床尽量靠近荀或,希望他听得更清楚。
“同意!不过虎牢关的驻军不能轻动,严守这里,可以保住中原河北等地不被感染,看能不能知会元常,让他们高挂免战牌,从潼关调兵!”
“不行啊,若西北军一但进了关中,局势更难控制,虎牢关先动,再传令陈留的老兵营,让他们增援隘口,毕竟洛阳已经封城,关口压力不大!”
“同意!”
“寻查名医的事有进展嘛?”等司马懿转身进行军事调动,荀彧又将头偏上刚刚少歇的吉本。
“征集了上百人,一一鉴别之后,大多是自告奋勇的平庸之才,将他们都下放到校场当职去了,有一人,尚在赶来的路上,南阳人,姓张名机,据说他在博望一带医好两名染病者!”
“这是件喜事,曹真将军,你速派一支骑兵出城,于路护送,此等人才,万不可失!”荀彧见曹真还傻傻站在那里,于是分派他一个重要的任务。
“目下就我闲着,如此奇人,当亲自出城接应!”曹真顿感欢喜,这令人头痛的疾病让他抓狂,早就想除之,只是苦于没有办法,听说有成功案例,怎能不兴奋。
司马懿写完书信,又将令牌包在其中,粘上封皮后拿出丞相府的玉印分别盖上,然后递给荀彧,让其加盖尚书台的印迹,如此便分道送出。
“活了这么多年,从没遇到过如此凶狠的疫病呐!”见诸事井然有序,仲达测目一旁的荀彧,见他一个劲擦试额头,似乎并未轻松多少。
“这次来得还真是时候,正值长江决战结束,又是春耕时节,难办!”
“那到未必,现在百姓的舆论己经顾不上南征之事,能够保住彼此性命比什么都重要!”司马懿暗自笑两声,端起案上一杯尚书台特有的苦茶。
“凡事总会有个交待,百姓心里明亮得很,几十万关中子弟,好几年的存粮,换回来的竟是一场瘟疫,谁能甘心!”见周围没有别人,立在仲达身后的长吏王必大胆插了句嘴。
“两位,现在不是讨论这个事的时候,先渡过眼前的危难再说吧!”这两人一前一后,明目张胆在尚书台讨论,明显是在有意试探廷官们的真实想法,荀彧自然清楚,为了不让众同僚上他们的当,当即断决其言路。
“那是,那是!”司马懿收住话锋,又朝王必使了个眼色,随后喝起茶来。
“令君,令君大人!”办事大厅内并没有安静多久,夏仪从门外急步进来。
“何事?”夏仪来,肯定是宫里的事,荀彧不免有些为难,宫里的事不宜当众商讨,但丞相府的人都在,他又不好将夏公公拉到一旁密语,免得遭人怀疑。
“陛下吩咐,鉴于许昌重疫缠身,他想携众妃移驾邺城暂避!”
“...”这种事在尚书台说出来,无疑是点燃炸弹的引线,天子之意,有迁都的迹象,这么大的事,没有丞相首恳,直接来告诉尚书台,显得本末倒置,荀彧本人也是如雷轰顶。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司马懿重重地放下茶杯,身为丞相府主薄,他不得不出面维护相权的尊严,一个被实际软禁的皇帝,突然想出去走走,恐怕不是件小事。
也不知司马懿在问谁,满厅之人没有一个人敢回答。
荀彧心想,莫不是陛下失去爱子太过伤心,情绪一时失控,就有些胡思乱想,在此关键时刻提出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无疑是在给他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