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你变了!”见对方慢慢露出意图,邓芝开始警觉,他从敌占区走来,莫非是受到袁尚的诱惑或危胁,想要入城劝降自己。
“我没有变,英雄者应当顺应时势,是刘家变了,刘家后人已非明主!”
“父亲,你且慢慢听我说,益州之地丰产富饶,哪个豪强不想占据这里,袁尚此番入川,非为宣扬王化而来,而是想掠夺川中资源,征用我们耕地的健儿,让他们和曹操的精锐之军去拼命,这对川中百姓来说百害而无一利啊!”邓芝并非无智之辈,这些大是大非的问题他在脑子里早就过了上百遍。
“难道,吾儿同那庸主刘璋一样,心向曹操不成?”既然话都说明了,老头不想再哆嗦,只想知道儿子的真实想法。
“曹操与董卓之辈相差无几,只是当今诸候狼子野心者不外乎曹、董二人,未曾见过有汉高祖志向者也!”换成别人,身为郡县从事,他是不会说这么多的,可对方是恩养自己长大的亲生父亲,只能耐心劝慰。
“刘玄德的仁慈,袁尚的正义,这些天下英雄,难道都不能入吾儿法眼?”
邓芝犹豫了一下,有些传闻确实隐约听说过,只是民间所传,半真半假,再说乱世之中,沽名钓誉的人多得是,不乏也有夸赞董卓、曹操之人,那又作何解释。
‘先不管别的,至少他们比起刘璋来,便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吾儿若想将来成就大事业,应当立即弃暗投明,跟随此等明主,才会有所作为,千万不要成为刘氏集团覆灭的殉葬品!“邓老头苦口婆心,几乎是抹着眼泪说完的。
“父亲还是吃点东西,好生休息,我们明日再议!”邓芝理解不通,也说不服对方,只能暂时选择逃避,关于这个问题还是要仔细再想想。
“哎,罢了,看来我是白来一趟了,东西吃不下,不如我先回去!”见事没办成,老头不想久呆,想着回去跟盟主说清楚,免得耽误进攻时间。
“难道说,您果真是袁尚派来说降于我的?”见老父亲这番举动,做儿子的几乎可以下定论了,他就是来劝降的。
“怎么,难道你还要囚禁我不成?”老头回头用拐杖猛磕地面,好久没有打儿子了。
“孩儿不敢,若是敌将派您来做劝降使,这个念头就别动了,孩儿终身只待一主,决不做二朝臣子!”这是他头一次在老爷子面前直言顶撞,把对方气得,最后几摄胡子都快要掉地上。
邓老头正要转身离去,却见有军吏急步闯进来。
“什么事?”邓芝冷声问道,他现在心情不好,本来是家人团聚之时,应该高兴才是,可惜谈的并非家事。
“将军,成都的援军来了!”军吏有些激动,声音如同呜咽。
“这...”老头一听,只觉得两眼一黑,本来还有机会,现在援军到达,儿子更加不会回头了,真是伤脑筋啊。
两人即刻冲上去扶住老爷子,那名军吏还以为是听到援军来了激动得如此。
“先帮我扶到榻上再说!”邓芝心系父亲的身体,只能将援军的事放一边。
两人安顿好老头,又叫来军医和待者小心伺候,这才走出厢房,到大厅内议事。
“何人领兵,到哪了?”邓芝急切问道,看来主公是真的想清楚了,江州地势险要,扼成都平原南面咽喉,万不可有失,援军一来,自带粮草不说,兵力有所增涨,士气也会跟着提上去。
“先头部队至少三千,此时正在渡河而来,天亮前便能到达江州!”
“嗯,真是太好了,你们仔细盯着,离城五里马上通报我,今晚要亲自出城迎候!”邓芝手握拳头信心十足。
不出寅时,便有斥候通报,邓芝立刻穿上甲带,驱骑直奔西门,远望平地之上,淡蓝色天空与黑色地面之间,有一条闪光的彩带飘乎其上,那必然就是自家驰援而来的队伍。
“随我前去迎接援军!”他朝身后跟上来的卫骑一喊,拍马向前奔驰而去。
五里路不到,转眼即至,只是当他看到那伙援军时,嘴巴再也合不拢。
这支部队稀稀落落毫无阵型可言,许多人泛着黑色眼圈,有力无力的站着,看见城中奔出来几骑,如同见着救星一般,纷纷向他们伸出双手。
“你们领兵的将军呢?”邓芝看着这伙人有些害怕,不会是在半道又遭遇敌军袭击了吧,毕竟他们已经失去了水面控制权。
“在后面,马上就过来!”见接应的兵啥都没带,前锋援军有点失望,他们将目光全部集中到五里外的江州城,像一堆发现活人的丧尸般继续前行。
“是严将军么?”邓芝在马背上坐直身体,伸长脖子朝远处张望,却见张任带着两名副将上来,可能是饿得差不多了,视线有些模糊,对方竟然没能认出他来。
此时千万不可透露严颜被捉的消息,否则这伙援军立马变成溃军。
“不是,我是他的副将邓芝,是张任大都督吧!”邓芝挥舞着右臂向他们打招呼。
掠过中间挡路的小兵,四人总算能近距离打量对方,见邓芝精神状况也有些不佳,张任感觉到事态不妙。
于是武将在前面骑马领路,步兵在后面吃力追赶,好在离城池并不是太远,就是爬也要爬进城去。
张任迫不及待询问前方战争情况,见其支支吾吾,只怕是有难言之隐,邓芝又问张任三人成都的情况,他们也不置可否,其实都有自己的苦衷,不敢当着众兵的面把实情说出来,推推让让的就进了城。
到了城内,水源尚在,先让援军喝饱水,然后吩咐粮官从仓底挤出些粗粮来先帮他们应付一顿,见张任等人根本就没带粮草来,邓芝一直低眉不语,稍作休息,便将三位将领请入府中内堂叙话。
见没有别的人,大家这才将话题扯开,结果越聊越低落,各自埋着个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们原本以为成都的援军和粮草是在路上让大雨给耽搁了,没想到主公已经打算让我们自生自灭了,可惜严将军,到现在还不知道这情况!”邓芝两手一摊,他突然觉得老父亲说得似乎有些道理。
“若是我没有一时冲动,或许还能帮你们些,可是现在,弄得一团糟,这支军队如何能守住江州城呐!”张任拍了拍桌子,就恨当时没能忍住这口气。
“来人,去将我那匹该死的战马杀了,让几位将军吃上马肉!”想想自己的坐骑就来气,张任狠下心,朝门外随从吩咐。
“且慢,且慢!”法正急忙拦住。
“战马乃武将之性命,岂能擅杀之,军中又不缺这一口马肉,杀之无益!”众人急忙劝解,还不到杀马充饥的时候。
“我军粮草不足,严将军失落于敌手,若要保他性命,解江州之围,唯今之计,只能言和了!”张松见众人各自长叹,乃立身于前大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