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去一身鳞片细响之战甲,换上宽大带腥味的囚衣,张任如何都没能想明白,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堂堂西川大都督,替刘氏屡立战功,最后落成一个连平民百姓都不如的囚犯。
或许他就不该回来,也不应与张氏结仇斩杀张松,做名叛将有啥不妥,非要背着个好名声活活受罪。
“大都督,有什么需要的话,尽管吩咐小的们!”牢头以前是他的兵,年纪大了便退下来做了名狱吏,这份工作当初还是托着张任的福。
“不用,你们按正当流程和待遇办事便行,不要为我搞特殊,再说都混到这个地步了,我还在乎什么呢?”张任回头朝她笑了笑,情谊是领了,但规矩不能破坏。
“是,那小的们这就告退了,您好生休息!”大都督向来是个守规矩的人,他们心里都知道,特别是这个时候,对方的人格并没有掉分。
于是众人将牢门栓好,抽走钥匙便向地面走去,张任原来是被关在地牢里。
地牢通常是黑暗阴冷的,而张任身上的囚衣非常单薄,牢门关上之后,随着最后一缕阳光的消失,张任倒吸了口寒气。
他相信这些都不是刘璋特意安排的,而是另一个人别出心裁,因为那个人恨他,恨之入骨。
深处监牢,他不禁回想起往事,自己出身寒门,祖上没有留下任何根基,入伍从军只是为了有口饭吃。
刘焉平定西川,他是军中的拼命三郎,经常带着小股部队冲击敌方大营,从伍长升为什长,再到屯长校尉,后来多次率军平定南蛮之乱,升为将军。
为了加强自身武艺,进升大将行列,遂拜于枪神童渊门下,学习童家枪法,三年光景不到,技艺大涨,在与刘表军永安争夺战中,一战成名,被封为大都督益州从事。
想来也有十几年。
“嘎吱!”突然听见门开之声,一连串轻盈的脚步,随着光线由远及近,当头那人手持着火把,急忙向关押张任的牢房走来。
火光在他面前一闪,那人露出狰狞的面孔,不是别人,正是黄猛的叔叔黄权,他身后跟着两名亲信,原本禁止随身携带武器的监牢竟然管他不住。
“这么快就等不及了?”张任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好奇对方毫无掩饰,竟然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你知道我要来便好,血债必须血偿,谁都跑不了,况且你现在什么都不是,弄死你,就像弄死一只狗一样!”黄权这一路来想起自己的侄儿被冤死,心中的愤怒越烧越浓,他想用最残酷刑法处置眼前的凶手。
“你说的没错,那就快点动手吧!”在江湖上混,迟早是要还的,张任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不想躲避,只想快点结束眼前这一切。
“这就想死了,不过我还有件事需要亲自问你!”黄权面带微笑,面对凶手的直白,他倒是轻松不少,如果眼前这个人真要反抗,还确实是个难题。
“有什么话尽管问吧!”
“你抄楼杀人真的只是为坐下那匹白马么?”这个问题一直在黄权心中盘旋不去,往日与张任并无仇恨,对方为何会痛下杀手,这是他想不明白的地方。
有些人想死个明白,而有些人则想杀个明白,各有各的道理。
“不瞒主薄大人,还真的是为了那匹马,仅此而已!”张任甩了甩头,做出一副藐视的样子,他知道自己的回答可能令对方失望了。
“呵呵,哈哈哈哈,如此看来,我的侄儿是在劫难逃,非得死于你手中!”黄权不是真的在笑,那是恨上天不公平,为何偏偏是自己的侄儿。
“杀人偿命,我认了,快些动手吧!”张任将脑袋伸出来,却被木栏挡住。
“打开牢门!”既然对方想死,便成全他,于是黄权朝身后牢头喊道。
“主薄大人,这样恐怕不妥,你只说进来看看,没说要动刀杀人,这么做,让我日后怎么向主公交代!”牢头自然是护着张任的,虽然他执意求死。
黄权犹豫了一下,不过他看着张任那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像是在挑衅自己,量他不敢痛下狠手。
“不管了,主公那里,我去交代,动手!”想想刘璋有求于自己,杀个牢犯不至于怎样,黄权壮了壮胆,朝带进来的两名卫士呼喊道。
这下牢头给急了,关键时刻舍身挡住牢门,再说没有钥匙,他们也进不去。
“让开,否则对你不客气!”黄权偏过脸去,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他的一个手下朝牢头怒吼。
同时,那名卫士腰间发出唰的一声,仗着主人的权势,他并不觉得自己这样做很过分,反而略显得意。
牢头下意识往旁边躲去,家人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想想为了一个失势的犯人不值得这么做,况且他已经做出自己最大努力。
“快点把牢门打开!”见他越是害怕那名卫士得寸进尺,拿着刀在牢头面前晃了晃。
“钥匙不在我身上,你们等等,我去取!”看上去他是想故意拖延时间。
“别浪费时间,搜他身!”黄权看出了这一点,语气有些不耐烦。
于是另一名卫士走上前去,在他的腰间、衣袖内和胸口拍了半天,确实不闻铁器的响动,对方没有说假话。
“快点去拿,你,跟着去!”黄权不想在一个小小牢头身上耗费太多时间,刘璋那里赶着要伺候。
于是那两人一前一后朝台阶处走去。
“张大都督,临死之前,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见也没别的事,黄权不免又转过头来,在对方临死之前想用言语羞辱他一番。
“我上无爹娘,下无妻儿,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下到阴曹地府,如果再见到你家侄儿黄猛,估计要再杀他一次了!”张任呵呵大笑起来,在他看来,黄权只不过是一介小人罢了,死在他手上是老天对自己的嘲讽,他无法改变这一切,只能听之任之。
“至于死后怎么办那是你们的事,在阳间我只要替我侄儿报了仇便可,黄家祖上对我这个做舅舅的也没有什么怨言!”他冷哼一声,看着张任逢头散发的样子,不免也想笑。
“对了,你将坐下那匹白驹送到哪里去了,在你府上,我上上下下搜了好几遍,楞是没见半点踪影!”空暇之余,他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
“不会吧,你连一头畜牲都不放过,黄大人,看来是我平日小看你了!”
“你不觉得你是被它给害死的吗?”黄权一脸疑惑,没想到张任临死还在为他的那匹马着想。
“若不是你侄儿黄猛贪恋良驹,又何至于有今天,看来你还是没有吸取教训呐!”
“看看到底是谁要吸取教训!”黄权不想跟他浪费口水,可是回头又不见牢头和卫兵回来,心中觉得有些奇怪。
正彷徨间,却听见一阵脚步声沿着台阶下来,他的卫兵头一个出现在眼前,神色显得非常慌张。
“怎么回事?拿个钥匙都这么慢!”黄权大声抱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