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为什么回来这么晚?”张春华将目光探向司马懿后面的马车车厢,不出意外的话,车厢内必然有令自己感到惊喜的礼物,即使再不用心,往年的惯例不会变。
司马懿心里抽搐了一下,只怪自己一时大意,竟然忘记了有这么回事,现在又该如何圆谎。
“这不,在街上逛了一圈!”
“逛了一圈,我看看,买了些什么好东西!”张春华兴致勃勃地走向车厢,当她掀开深蓝色车帘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瞬间坠落。
初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干脆爬上车厢四去搜寻,除了几样公文,别无他物,就像司马懿此刻心里装着的一样,根本没有她的存在。
“什么都没有,那你去街上干嘛?”她的声音变得生硬,这件事情从逻辑上说不通,去逛街肯定是要买东西,怎么能空手而归呢。
司马懿有些紧张,自己的老婆他了解,这是一个思维逻辑严谨的女人,遇到有疑问的地方,通常会一查到底,想要瞒过她,比登天还难。
“夫人的生辰礼物自然不能少,只是需要几天时间!”仲达假装笑起来,这是一种屈辱的陪笑。
“什么礼物要等好几天,难道是量身现做?”张春华想了想,衣服鞋帽,车架香笼都需要订做,莫非是这几样里的一种。
想到这里,她突然高兴起来,如果是订做衣服,丈夫必然要知道她身段的尺寸,说明至少平日还是对自己很用心的。
“也没啥,就给你定制了两身过冬的衣服!”司马懿不想将时间浪费在盘问和回答上面,赔了衣服,大不了再订做,被堵在这门口算什么。
“相公,你真是太用心了,来来来,快些进去,我给你泡茶按摩腰背!”有些女人温柔起来很吓人,司马懿想都不敢想能享受到这种待遇。
“走啊!”张春华在后面推了他一把,一旁的柏云英替自己的心上人捏了把汗,只能望着干着急。
没办法,半推半就让到厅中,司马仲达战战兢兢的坐上胡床,任由张春华那粗矿的手掌在肩上蹂躏。
“怎么样,舒服吗?”女人咧嘴问道。
“嗯!”司马懿无奈的吭了声,他把眼睛闭上,就当按在身上的是另外一双手。
一旁的云英实在也看不下去,悄悄掩面退出大厅,她觉得自己很无力,整个世界晕头转向的。
仲达似乎感觉到对方的消失,猛的睁开眼,目光中充满悔恨。
“夫人,我还有重要公务要处理,晚间吩咐厨房将饭菜弄丰富些,为庆祝你的生辰我们要多喝几杯!”司马懿硬是从胡床上站起来,这举止让张春华按了个空。
“哦,好好好!”听说特意安排晚上吃食,并无怀疑,于是转身去吩咐。
回到安静的书房,脑中嗡了一下,软绵绵的趴在书案上,随即长叹一声。
他不知道这种日子还要煎熬到什么时候,只是之前自己的心思从来没有被如此吸引过,司马懿抬手扶住额头,这样下去不行,他必须采取强硬的手段。
日子任人摆布地过到第二天,司马懿抬步走进尚书台,今日有个事项是过来询问荀彧关于出征粮草的事情。
好些日不见的荀彧也消瘦不少,隆起的眼脸有些浮肿,想必是晚上没睡好。
“文若,此来还是老事情,明年两个战场的粮草可有着落!”他说的两个战场是曹操对天下局势的预判,一个是西北与马超对阵的潼关之颠,另一个则是防御孙权北上中原的合肥战线,这里还不包括北方蛮族之乱,当然,那一块的粮草由他们自己解决。
荀彧长叹一声,自己这一生都和粮草脱不了干系,曹家是马背上夺得的天下,大大小小的战争从没停止过,而时不时频发的瘟疫和饥荒让每年并不多见的收入雪上加霜。
要不是积极屯田这一政策在中原一带贯彻实施,他真是无计可施。
“我粗略算了算,如果今年黄河不决堤,北方不闹干旱,应付这两场战争还是绰绰有余的,这件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荀彧瞄了眼司马懿,这家伙最近也憔悴不少。
“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回复丞相了!”仲达眨了眨眼睛,确实没睡好,他知道以对方如此犀利的察觉力,早就看出来了。
“怎么,和你家婆姨不对付,家里闹内乱了?”文若不仅察言观色非常厉害,预测能力也是首屈一指,他怎么就知道是后院起火了呢?
“文若兄,你家里就一个婆姨?”
“你问这个干嘛,对啊,就一个!”荀彧笑了笑,通过对方这么一问,他更加明确自己的猜测。
“哦!”司马懿点点头,荀彧是正人君子,颇为遵从圣人之言,这并不为怪。
“仲达是不是有纳妾之意,不过我听说你家夫人是河内张郡守的女儿,那可是个实力派啊!”为何张春华的名声传播如此之广,这事说起来需费些周折。
坊间传言先帝刘宏曾在河内一带诏选秀女,选秀官看中了张氏之女,便将其姓名报入宫中。
张春华死活不愿意,张汪苦劝不听,欲投井而终,最后只能串通选秀官谎报年龄,这才从名册上除去名号。
后来刘宏听说了这件事情的原委之后,感叹此女子之忠贞不渝,并没有追加处罚,反而赏赐了不少金银珠宝,还让张汪当了河内郡郡守。
“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啊,可有什么方案教我?”论智慧,论谋略,司马懿觉得自己丝毫不逊于荀彧,但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自己处在这滩浑水里面,如何又能洗得干净。
“办法是有,只是要看看仲达有多大的决心!”
司马懿只是随口问问,原本没有抱多大幻想,冷不丁对方竟然还真有招。
“文若有何妙计?”换成别的问题,他肯定会想的更深一些,至少考虑到荀彧为何要帮自己这一层,只是现在,答案比什么都重要。
“这件事情你父亲说了不算,丞相说了也不算,普天之下,只有一人能帮你!”荀彧眯着眼睛,笑吟吟的看着他。
“你是说,让天子赐婚?”以司马懿的聪明,他不会想不到,这个选择原本在他脑海里面占有一席之地,可是他和天子之间并没有架起信任的桥梁。
他仔细看了看荀彧,突然发现桥梁便在眼前。
“文若,看在以往我帮过你的份上,这次你一定要帮帮我,了却我的一桩心事!”司马懿扶住荀彧的手臂,如果下跪能解决问题,他愿意这么做。
“看样子仲达是下定决心了,那你倒说说,是看上谁家的千金小姐了?”见对方一副极不可耐的样子,荀彧又忍不住笑了笑。
司马懿收回渴望的目光,突然又有些犹豫了,若告诉对方那个女人仅仅是自己的一名家奴而已,日后在荀彧的眼中,他会不会变得非常渺小。
不过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
于是,司马懿将他伟大的爱情经过简略的告诉荀彧,希望能获得他的信任同时得到帮助。
“呵呵,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个倒也简单,待下午我去向陛下汇报政务的时候,顺便帮你求一道圣旨!”荀彧倒很愿意帮这个忙,毕竟在之前的经历中,司马懿对他是友善的。
“那便在此谢过了!”原本是想咬紧牙关,准备在今晚和家里人摊牌,之后便强行纳妾,现在看来完全没那个必要。
所以说人呐想达到某种目的,可以有多种方法,没必要选择最坏的那条道路,要善于变通绕弯曲中求直。
别过司马懿,荀彧开始了自己一天的忙活,直到黄昏时刻,廷官们散得都差不多,他这才放下红朱笔合起手上的折子。
整座皇宫弥漫在白雪之中,天上依然飞舞着鹅毛大雪,官员们踏过的足迹很快便被敷平,随着脚下咯吱响,荀彧离宫门越来越近。
与殿外卫士对望一眼,整座大殿泛着蓝光,一株火苗温暖着小块地方,显得殿内更加冷清,皇帝便坐在橘黄色的火光之中,宦官夏仪立于身后。
俨然像是两座不动的雕塑,各自在思考自己的事情。
“陛下,陛下!”见荀彧披雪进来,夏仪小声提醒皇帝。
“嗯!”皇帝这才把目光从火中抽出来,抬头看见荀彧那张沧桑的脸。
“爱卿,快坐下,外面冷!”皇帝挪了挪屁股。
“陛下,今天丞相府又来人,催问粮草准备事宜,明年的两场大战估计是少不了了!”荀彧听话坐下,抖着袖子伸出双手,火焰的力量随之传染全身。
“打吧,大汉连年战乱,人口锐减,都是这些乱臣贼子惹出的祸事,看他们打到什么时候!”皇帝显得很没落,就像一个拾荒者,看着一帮小混混在自己的地盘上打群架,连连劝都不敢劝。
只能等他们打完了,拿起簸箕和扫帚将原来的战场打扫干净,还要对外谎称这是作为天子的仁慈。
“司马懿有件事情有求于陛下!”
“呵呵,荀爱卿,你不会是听错了吧?”皇帝自顾轻笑两声,丞相主薄多大的官呐,自由出入宫廷,城外将军见到他都得俯首叩头,竟然有事要求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