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脱下沾满泥泞的战袍,粗略看了看,然后放在营帐的一角,他坐回自己的大案,看着案上叠起来的册子,也无心细阅,随手翻了翻,被其中一翻吸引住,于是细看起来。
“子龙将军在嘛?”没过多久,外面响起女声,不用看,这声音太熟悉,只怕这卷子再也看不下去。
见里面没人应声,那女人直接揪开帐帘子,见赵云正专心看书样,不免尴尬笑起来:“这不是在嘛,干嘛不理我,难道又有什么事得罪将军了?”
赵云这才缓缓抬起头,朝对方回笑一声,无言作答。
“咦,今天这么大雨,先锋军也出去拉练去了!”马云鹭一眼看见躺在帐沿的脏战袍,嘴里嘀咕道。
“谁说下雨就不能出操了,练兵就是要在这样的天气进行!”子龙放下手中的册子,打量了一番对方,马将军穿着轻装,干干净净的,几乎是一尘不染,想必她并没有出去活动。
一直想的机会和他单独聊聊,来了好几趟都找不见人,卫兵说这几天正准备攻城,先锋部队加紧排练,也怪不得他,现在看来,赵云的斗志很高,自从主公收了张任之后,这两人像是着了魔一般,没事就拉着部队出去风吹雨淋,还经常组织精兵进行比武,以提高各部队的积极性。
“先锋官说能就能!”马云鹭笑得很甜,只要能抽空聊上几句,她心里就畅快多了,说着便往那堆脏衣服走过去。
“慢着,你要干嘛?”见她朝自己的衣服走去,赵云有些慌张,也跟着急忙站起来,想去前面阻拦,但又碍于情面,伸手退了回来。
“衣服总要有人洗吧,你忙了一天也该累了,这点小事就交给我来吧!”马云鹭不容分说,抱着那堆东西便往帐外走去,留下赵云愣愣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这要是让帐下弟兄们看见,又该如何是好。
本想回去继续看兵册,刚坐下去又站了起来,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猫着腰从帐内伸出脑袋,看看马云鹭将他的衣服拿到哪去了。
军营大帐之内包裹着几口水井,此时正是午时,雨已稍停,远处山腰挂着彩虹,百姓和兵士们都在午睡,所以外面也没多少人走动,却见马云鹭不知从哪里借来一个铜盆,缩卷在盆内的战袍上躺着块蓝色的软泥,据说这种彩泥有脱脏的效果。
她开始将打水的木桶丢入井中,听见扑通一声,随后拼命摇起转手,将满满一桶水打捞上来,将水倒到盆中,双手揉搓起来,很快水便变浑了。
“哟,这不是马将军嘛,怎么,还要自己洗衣服,这种事叫个卫兵干就行了!”马云鹭正忙得不亦乐乎,却有人路过搭讪,回头看时,见是新加入的张任,此人现在和赵云可是平起平坐,都被袁尚看重。
“我道是谁,原来是张将军,你这是来找我的?”
“那可不敢,马将军早就已经名花有主了,那人我张任可不敢惹,哈哈!”张任大声笑起来,同时目光往赵云帐边一瞅,却见那颗脑袋迅速缩了回去,心里一喜。
“你是来找赵将军比武的吧!”见对方到处张望,料他也不是真来找自己的,马云鹭继续洗刷手中的袍子。
“这袍子看起来挺面熟的,怎么感觉像赵将军今天所穿之战袍!”张任的目光尖得很,还故意放大声音喊道,生怕别人听不见。
这么喊,惹得马云鹭脸颊上现出绯红,像张任这种明白人,一定早就看出些什么来了,她感到不好意思。
“哎,赵将军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我去好好劝劝他,有这么好的姑娘甘愿为他洗洗刷刷,真是前世修来的福份!”玩笑也开完了,张任也没别的话说,只好摆摆手,大步走向赵云的大帐。
赵子龙早就知道是师兄张任来找他,依然假装看册子很入神,等对方欣帘进来,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张任也不说话,就默默站在对面,直愣愣地盯着他,像是在静静地等待主人的注意。
子龙再也装不下去了,于是将册子从眼前拿开,故作轻讶道:“哎呀,张将军,何时来的,怎么也不吭声,吓我一跳!”
张任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些许笑意,这位师弟何时鬼灵精怪起来,不是一直被誉为光明磊落么。
“我此来了不为别的,就是想问赵将军一句实话!”张任不请自坐,毫不客气的抖抖袍子。
“现在咱们也算是共待一主,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张兄仅管说来听听!”赵云见不是来强要比武的,心里轻松不少,说实在的,今天有些累了,只想下午能够休息片刻。
“师父到底有没有教你那套枪法?”张任突然变得神秘起来,他捧着嘴巴凑近赵云的耳朵,生怕被外人听了去,现在是同门师兄弟讨论本门绝佳机密之时。
看来眼前这个人还是关心谁最强的事,心里面除了斗狠比厉害就是师门的绝世枪法,难道就装不下点别的,这让赵支开如怀疑自己这位同门师兄少年时是不是受到过什么创伤,让他总觉得不能落在别人后面。
“什么枪法?”赵云真不知道他想知道什么,于是反问道。
童家乃枪呈一派,所授枪法何止百十,童渊从四十岁后便开始收徒,有名的出了好几个,还有上百关门弟子,若论枪法,只怕有些赵云连名字都可能没听说过,他不知道张任到底想知道什么。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童家有一套枪法融汇了所有精要,一共七七四十九招,就连北剑王越都夸过这套枪法为盖世神武,你从师这么久,不可能没听说过!”在张任的记忆中,当年他时常听师兄弟们私里下讨论这件事,说谁要是能从师父那里继承下这套枪法,才是真正的传世弟子,以童渊的个性,绝不可能将这么厉害的武学带入地下。
“叫什么名字?”听对方说得这么玄乎,赵云也来了兴趣。
“你可听说过百鸟朝凤枪!”见对方不像是装的,张任也觉得不至于,在童家这些徒弟里面,赵云寒门出身,就算他再努力,不会受到这般重视。
果然见赵云摇摇头,他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却实没听师父提起过。
“那就怪了,师父不传我也不传你,他会传给谁呢?”张任开始摸着胡须左思右想,就是想不明白,这么要紧的枪法,岂能不传人。
于是两人同时不言语,除了讨论这个,还真没别的话说,提起童渊赵云心里便来气,亲自教出来的得意门生竟然看着师父被曹操杀害而无动于衷。
“你是何时入的师门,师弟?”这一句师弟太肉麻,一时让子龙难以接受,前番两人还在战阵上大骂对方不配做童渊的弟子,现在恬不知耻叫人家师弟。
“十来年了,当时我拜在北剑王越门下,只学了些基本功,他四处挑战天下剑术高手,基本没时间教我们,后来我便决意下山再访名师,跨过黄河,到了颖川之地!”赵云想起往事,嘴里酸甜苦辣什么味都有。
想起那时,张任早已学成出师,支身前往西川谋功名,难怪两人未曾见面,等他五年后二次拜入师门时,赵子龙又浪迹天涯,却实是两人无缘相见。
“当时我在颖川县城内饥寒交迫,身无分文之际,想到要靠手中之剑买艺换些钱财,没想到被师父撞见,他看我耍了几路剑法,便破口大骂!”
“他骂什么?”张任听得入神,在迹象中,师父为人和善,还从没当人面骂过自己,最生气的时候也只是竖竖眉头而已。
长满青苔的街面上,围着好几圈看热闹的人,看着眼前这位十五六岁的孩童将手中之剑舞得生风作响,这一招一势,童渊比谁都面熟,除了那个人,谁还能教出这么毒辣的剑法,不注重正规套路,喜欢剑走偏风,以除求胜,且关健时刻,只求同归于尽,练习主这种剑法,只会改变孩子的心智,让人不择手段。首发
于是他大喝一声,打断了少年的剑舞。
那时的赵云并不太懂人情事故,只知道习武强身,在这乱世保护自己,同时也可以顾及家人和朋友。
“孩子,你这是从哪里学的剑法?”童渊走近那名小孩,一把夺过其手中的长剑,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最后终于在剑柄一端找到一颗小小印记,没错,那便是王越的喜好。
当对方吐出那两个字时,童渊确信无疑,于是拉着对方的手,想直接将他带走。
赵云当时一心想靠舞剑挣点钱花,哪里肯就范,于是想强硬挣脱,没想到对方的手掌像大铁钳一般,纹丝未动,这才知道自己是遇到高人了。
“你会什么兵器?”反正也没地方去,见挣脱不掉,于是跟着走过两条街,赵云开始壮着胆问对方的来历,想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枪!”童渊并不是个拐弯抹角的人,直接告知对方。
这也是赵云第一次听到这个兵器,因为在民间,很少会用到长枪,这种兵器多半出现在行伍之中,没有刀剑那般普及。
“学枪有用么?”赵云见对方愿意和自己交流,于是话便多了。
“当然有用,将来上战场立战功,做大将军,可威风了!”童渊不想让他走王越那条不归路,于是想尽办法劝其改道而行。
“嗯,那我便拜您为师,从此以后学枪!”
赵云记得当时童渊还请他吃了一顿饭,解决温饱问题,就这样跟着他遁入深山去了。
“童家庄位置确实好,山下有条清溪,每天黄昏之前都要去溪边担水,来回要跑三趟!”张任仿佛又置身于过去的时光,真怀念那个时候,无忧无虑的日子。
只可惜,时光冉冉,现在二人都近中年,先师已逝,只剩下无尽的遗憾留在内心深处。
那套传说中的百鸟朝凤枪只怕没有人能见到了,想到这里,张任心情便不好,甚至有些难过,要是当初自己不那么冷漠,拼死向曹操求情,或许还能救下童渊一命。
“师弟,我看马姑娘人不错,你年纪也不小了,别再挑三捡四,该成家了,再说西川若平,也有了落脚的地方,正好!”听赵云聊起过去的事,不免拉近两人的距离,张任也开始为师弟的终身大事操起心来。
没想到这件事被张任给发觉了,赵云脸煞的红起来,对于马云鹭,他是愿意接受的,只是自己现在无父无母,谁云提这件事好呢,再说女方也是孤单一人在外只怕未必能做得了主,不知会不会被拒绝。
见赵云闷不作声,张任接着问道:“怎么,难道师弟还有些不愿意?”
“不,不是不愿意,只是觉得,怕对不起她辜负了她!”赵云心里装着君子之风,不想残害良家姑娘,他在感情这块非常薄弱,甚至于有些自卑。
“要不,师兄给你说媒,我看你在军中也没什么亲近的人,长兄为父,这个没毛病!”张任拍着大腿,也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热情,他突然想为师弟做这么件事。
希望做这样的事,能让九泉之下的童渊恨自己淡些,必竟是无心之过,当时那种情况,龁真的是无能为力。
“这,只怕不馁吧,我还不知道马姑娘是怎么想的呢!”赵云不免推脱起来,他是真怕拉拢不成,搞得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了,这方面,自己是直是谨慎小心从事。
“你放心,这事包在我声上,绝对给你办成了,到时候多敬我几杯便是了!”张任说着起身往帐外走,赵云想拦住他,可想想也不是个事,嘴长在人家身上,他爱说啥说啥,没有权力让他闭嘴不是。
张任兴冲冲从赵云帐内走出来,当他正要走向蹲在井边石板上洗衣服的马云鹭时,却发现意外情况,眼睛瞪得大大的,急忙侧身闪到大帐一旁,仔细观察远处的场景。
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竟然站在马去鹭的身边,他手里举着一个竹篮,里面还滴着水,远远望去,里面应该是装着刚刚采摘的莲藕,这两人又是什么关系,这男人为何对她如此关心,看他们相互微笑的表情,显然是关系不一般。
没想到话还没出口,整个世界都绿了,难怪赵云一直不敢明说,原来事出有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