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苦逼的小公爷
打英宗开始,明皇室的教育就已经固化,主要教授的方向为读书、听讲、句读、写字,朝着训诂,内容多半空泛和夸夸其谈,所学非所用,甚至可能朝着与实践相反的方向前进。
朱老板在世的时候曾经问太子:汝等闻修德进贤之道乎?太子朱标诚实地回答:“每闻儒臣讲说,知其略矣,未领其要。”
皇子们既得不到处理大局的实际锻炼,又没有唐宋时期出任地方官的政治积累,整体来看,有明一代皇室教育是比较失败的,
而对皇太子的教育来讲,因为身份尊贵,又缺乏强有力的监督,辍学修课是常有的事,所谓东宫讲学,寒暑风雨则止,朔望令节则止,一年不过数月,一月不过数日,一日不过数刻。是进讲之时少,辍讲之时多。
像朱载壡这样,上了一个多月,还没动辍讲念头的,大明朝开国以来可谓凤毛麟角。
好吧,咱们的皇太子还不知道原来大明朝皇子上学是可以随意逃课的
师傅们纷纷称赞皇太子“有王虽小而元子哉!”,当然这是在师傅们得知朱载壡带人包围自家老子后宫之前。
......
朱载壡对徐阶的第一印象是,一个声音洪亮、皮肤白皙的小个子。
这已经不是徐介第一次来东宫上课了,所以一切都显得轻车熟路。老徐上课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喜欢发散性思维,一个话题一不留神就扯到十万八千里,这一点倒跟朱载壡以前的中学语文老师很像。
那讲台上的干巴老头甚至能从课本里的任意一句话聊到古今中外,国际形势,中美对抗和俄乌局势,也不知道他脑袋瓜子天天装都是些什么。
今天老徐为他们讲的是《论文·为政篇》
开头第一句,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然后老徐又开始他的发散性思维。
何谓为政以德,便说的是帝王为政最重要的是注重德行,修好德行,帝王便如那北辰星一般,虽居其间,垂拱而治,而天下英豪环视,皆奉为共主。
何谓帝王垂拱而治,说的便是帝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如此才是天下长治久安的根本之策。我太祖皇帝以一介布衣而取天下,立国之初虽因形势所迫大肆分封武勋权贵,但很快便弊端百出。太祖痛定思痛,这才有了后来的拨乱反正,除蓝玉、罢胡惟庸,剪除勋贵,为我士大夫之崛起开辟了道路。如此,方有了我大明一百年长盛不衰的根本。细想起来,太祖皇帝真乃千古英明之圣主也!
额,原来这老徐还是个太祖粉。
不过,管他是谁的粉,朱载壡今天下定决心是来找茬的。
“徐师傅,弟子有话说。”
还完全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徐阶被朱载壡的突然发问搞的有些懵,往日上课,他们这些做师傅的和底下做弟子的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师傅在上面讲,下面的人听不听谁也不管,大家都指望着到点准时下课,谁也没有上课提问或者回答的打算。
徐阶勉强收回思维,轻咳一声后问道:“太子有何话说”
“徐师傅,您刚才说天下大治的根本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弟子斗胆要驳一驳。”
驳一驳?你想驳什么?
徐阶不明白,这么一条显而易见、世所公认的“真理”有哪里需要反驳的地方。如果对方不是太子的话,徐阶早已掏出自己的戒尺,狠狠打他一顿手板,警告他不要胡思乱想。
便只好耐着性子问道:
“太子觉得先人的话不对?”
“不但不对,而且是大谬,大谬不然。”
“太子莫要妄言,”徐阶这下有些怒了。
“弟子请问师傅,是汉唐重用士大夫还是两宋重用士大夫,是我大明建国之初重用士大夫还是当今更重用士大夫。”
“当然是两宋更重用士大夫,我大明是在前元的断壁之上建立,文道衰微,自是如今更重用士大夫。”
“那弟子再请问师傅,汉唐较两宋国力孰强,我大明国力建国之初较如今孰盛。”
“这个不好直接比较吧。”说这话时徐阶有些发虚。
“师傅不愿意说,那弟子来说。终汉一朝,西控西域,北逐匈奴,封狼居胥,打的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传至两宋,三百年余年,君臣苟且偷安,不思进取,更有靖康之变,是为了华夏千年未有之莫大耻辱。
再说我朝,太祖在朝,驱逐鞑奴、恢复中华,是为千古之功。成祖在朝,七下南洋、五征漠北,何其雄姿,而短短几十年,传到英宗朝,土木堡之变,五十万精锐顷刻毁于一旦,虽有于少保挽大厦于将倾,但究其根本是明军战斗力已大幅度下滑。
如此这般差距,皆是因重用士大夫的结果,所以弟子说“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是一句谬论。”
“胡说!胡说!胡说!”一连三个胡说,徐阶的一张白脸已然气的发青。
“把手伸出来。”
朱载壡后面的朱时泰虽然不情愿,但熟练的伸出了手掌。
鹅,熟练的让人心疼......
“让你胡说,”
徐阶高举起戒尺,重重的打了下去。
连续三下,啪啪啪!
嘶!坐在旁边的驸马都尉之子崔仲恺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这一下老徐是真发怒了。
“还胡不胡说了?”徐阶问道。
“要弟子说,对待儒生们就应该像汉高祖一样,把他们的帽子取下来做夜壶。”朱载壡答道。
噗嗤,一直默默无闻坐在边角听课的裕王突然笑出了声。
“还胡说,再伸出手来。”
但这次朱时泰不愿意了,鼻涕眼泪一大把的小公爷惨兮兮的说道:“师傅,话都是太子说的,不是我说的,你干嘛老打我,不打他。”
“成王有过,则挞伯禽。”
朱时泰毕竟还是孩子心性,还没习惯这个背锅人设,无论徐阶怎么说,就是不愿再伸手,
“呜呜,我不要做伯禽,也不要做什么伴读了,我要回家,我要找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