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晗深吸一口气,将女子阿嫆轻放在地,同时不错眼地观察连璟是何表情。后者面上无波无澜,他却是慌了神:“殿下,不是我杀的……”
“我知道。”
不料连璟答得极其干脆,语调亦甚无起伏。
他绕过墨晗走到卿嫆跟前,屈膝将人抱入怀,眼底一瞬间流淌悲伤。
“殿下……”
“你出去。”
他这次没有对墨晗施加惩戒,仅是抱着已身死的女子,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其发丝,墨晗却觉得心痛宛如刀绞。
分明不是自己的错,可他偏生又觉得是他自己的错。
今天不该来的。
他为一名女子不惜犯险频频出宫,为那名女子温柔言笑。
他将美好的一面尽数展现给那位名为卿嫆的女子,哪怕那名女子身死,他亦将悲伤真情流露给对方。
生时,令他牵肠挂肚。死后,永远铭记于心。
还没开始便已输得彻底。
…………
连璟是在深夜回的皇宫。
丹阳殿内静得出奇,无人掌灯。
连璟听觉灵敏,嗅觉亦灵敏,他听见有谁在低声啜泣,还闻见淡淡血腥味。
衣袖一挥,殿内烛台齐亮,灯火通明。角落两名妖仆吓得惊叫一声,随即见来人是连璟,便连滚带爬地向他靠近,抓着他衣摆呜呜咽咽哭得不能自已:“殿下……”
两名妖仆清一色的鼻青脸肿满身伤痕,连璟长眉微微皱起,神色冰冷。
南风殿。
墨晗坐在案后翻阅书籍,只是心似乎不在书上,看什么都成了连璟的影子。
房内阴风涌动,一道虚影摇摆不定地向他走来。
那人一袭绛紫的衣袍虚虚掩在身上,瓷白色的躯体早已千疮百孔。面色苍白如雪,通身血流不止。
他伤痕累累的手颤抖地探向墨晗,墨晗忙起身握住那只手。纵然知道这是他的狐尾,可对方顶着连璟的样貌,满身伤满身血仍然看得他心疼不已。
“——发生了何事?”
“主人,您交代的任务,我今后……无法完成了……”
他语毕,两眼一合倒入墨晗的怀中。身躯化作灰白的狐尾,原本充沛的灵力消散一空,现下只是一条普通的狐尾。
这一切来的突然去得亦突然,墨晗看着手中失了灵气的狐尾,嗅着空气中残留的血气。心头一热,立即动身赶往丹阳殿。
心口愈发加剧的疼痛令墨晗本是急促的脚步变缓。
殿下无恙,殿下他无恙。
甚至丹阳殿内还传来琵琶声响。
妖界传闻,太子连璟除却美貌身无长处,但素日偶尔弹奏琵琶古琴。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与文人雅客所述分毫不差。
殿下无恙,可他送的狐尾却有恙。他甚至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何事,狐尾璟便彻底消亡。
口上说着“此事与你无关”,那这算什么?
无声地告诉他要与他断绝来往吗?
墨晗握着狐尾在殿外静立片刻,转身离去。
彻夜未眠。
烈酒入腹,灼喉烧心。身体暖了,心无论如何亦热不起来。
卑贱之人的卑微情爱,由始至终是上不了台面的。
次日天刚亮起一抹鱼肚白,墨晗刚出房门便撞见一抹淡青的纤长身影。
墨晗很意外,连璟竟会主动现身南风殿。后者将一个瓷瓶交至他手中,轻启唇道:“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墨晗看着手中花纹极其熟悉的瓷瓶,方忆起今日是第三天。他垂眸不去看连璟的表情,指腹微微摩挲着瓶身。
“您说。”
“杀了施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