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至正厅,天色不早,婢子们先上了茶点,再匆匆去备晚膳。
“二哥,这位是……?”
卿嫆发现连璟身后紧紧跟着一位少年,他面容白净,眉眼生得漂亮。身披墨晗的黑色外袍,手里抓着连璟衣袖,正小心翼翼地打量屋中的一切。
连璟揉了揉皖明的脑袋,道:“他叫皖明,是去救阿瑟途中带回来的。阿瑟,你来同姐姐说。”
阿瑟应了一声,跳下座椅走到皖明身边,拉着皖明的手同卿嫆道明了来龙去脉。
“总之大哥哥救过我,我瞧他一人住在院里可怜,便求主人带回家的。卿嫆姐姐,你可怜可怜哥哥,让他在江宅住下吧?”
江宅中素来是卿嫆主内,连璟、楼昭钺主外。前者操持着众人的生活起居,后者负责挣钱养家,分工明细。
然卿嫆认为,这偌大的江宅是连璟寻来的,亦是连璟以修为压制宅中一众地精做了仆从。连璟若想当家做主,卿嫆自会毫不犹豫拱手相让。眼下他要带一个人类少年来江宅住,她怎可能不同意?
她看着皖明憔悴的面容,又听闻对方与纪宅两位魔头同住两年之久,打心底可怜这位小小的少年。
她亦想上前揉揉少年的脑袋作安抚,望着少年怯怯不安的目光,又恐无端惊扰对方,遂立在原地,点了点头:“当然可以,咱江宅空着呢,再住百八十号人都不成问题。”
阿瑟高兴地欢呼一声,转头看向连璟:“主人,我想和哥哥住一间房——”
连璟本想说“胡闹”,人半大少年一个,江宅空房居多,哪能和你挤一间卧房?后想到皖明来时全程攥着他衣袖,一副毫无安全感的模样。身在全然陌生的环境,会害怕是本能。若没有值得他放下心防之人相陪,住着亦不会安心。
当然,阿瑟所说的“住一间房”不妥,他是阿瑟恩人,连璟不能委屈对方。
于是他俯首问皖明:“你可愿住在阿瑟隔壁?”
皖明点点头:“我都可以的……”
传了晚膳,众人围坐一桌。皖明是客,众人在吃食上或多或少照顾他,又是夹鸡腿、又是帮剔骨、又是给勺汤。
从前在江宅,此等待遇只有阿瑟有。今儿特殊,阿瑟饿了大半日,无需旁人帮夹菜,早已埋头吃得风卷残云。
用完膳,连璟单独领着阿瑟去了卧房,同时将房门合上。
阿瑟瞧着连璟严肃的神色,明白主人要训话了。他半垂着脑袋,搓着小手,嗫嚅道:“主人,阿瑟知道错了……”
连璟这回可不管他如何卖可怜,勾着手指,轻轻敲了敲阿瑟脑袋,奚落后者今日的冲动之举。
“就你这小脑袋瓜,还和那些老狐狸玩‘将计就计’那一套?怕是哪天被人卖了,还得帮人数钱。”
阿瑟揉了揉被敲的部位,虽说不疼,可过往他极少被主人训话,打他更是不曾有。于是他眼底噙着眼泪,委屈巴巴地答:“……我以为凡人就算脑子再聪明亦都是弱不禁风的排骨精,我一拳就能撂倒的嘛。哪知道……哪知道他家里还住着一个会道法的臭老头啊。”
连璟依旧冷着脸:“凡界可不比妖界,妖界的大能恨不得让所有妖族都看到他们的强大。而在凡界,天道下了重重禁制,稍稍用些高级法术,便会遭天道反噬,于是在凡界的大能们一个比一个擅于伪装。”
“先前‘锦莲一案’你也看见了,若以我们妖界的方式来处理,我们大可毁尸灭迹,或是施法抹去静安城内所有人对‘锦莲’的记忆,此等法术于你爹来说不过抬抬手指的事。但我们依旧舍近求远、循规蹈矩,陪着南安侯府与吴国公府唱完了这场大戏。为得是什么呢?为得是将此事拨回正轨。”
思梦楼不该存在名为“锦莲”的头牌,王齐文与正妻吴氏的矛盾并非三两日,会演变成如今这境况是迟早的事。“锦莲”则是加快推动了他们命数的转轮。
于是她众目睽睽之下,“死”在了公堂中。从此以后,静安城再无锦莲此人。至于她的情郎“江郎”?青梅亡故,亲手葬下爱人尸骨,悲痛欲绝之下,离开了这个伤心地。今后,查无此人。
连璟诸如此类的长篇大论,阿瑟没听大懂,但他明白了一点:在凡界不可大肆施展法术,否则会遭雷劈的。
于是他一个劲点头道“主人说得对”,再抱着连璟的腰撒撒娇卖卖惨,惹得连璟再无法维持肃容,伸指戳了戳他脑袋,哭笑不得地斥了句“你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