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万爻抬眼看向夜空,目光深邃悠长。
雨还在下,依旧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被雨水浸润的夜晚,近晚峰的后山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雨滴洒落,敲打着树叶和山石,发出清脆而又连绵不绝的声响。
漆黑一片,让这原本就幽静的地方更添了几分阴森。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凉意丝丝缕缕地渗透进衣服中。
那股冷意仿佛是从地底深处涌起的一般,风也悄然吹起,带着雨水的湿气拂过脸庞。
有些冷了。
钟万爻下意识想扯腿上的毯子,却抓了个空。
苦笑了下,双手缩进了袖子里。
“天快亮了,天亮之前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钟万爻说着,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是不喜欢这雨夜,还是这夜太长,乏了。
易年听见,搓了搓手。
“师父,您在家里留的纸条说是躲清净,是真的还是被他引出去的?”
“真的,不过在躲清净的路上遇见了…”
“所以,真的是他伤了您?”
钟万爻点点头,开口道:
“对…”
“可是他当年就已经极为接近圣境了,您不应该是他的对手…”
“死而复生,总要付出些代价的,他现在的实力最多就在真武巅峰,不过真武巅峰不是极限,以后还会提升…”
“为什么?是因为他以前就到过那个境界,所以再到只是水到渠成?”
钟万爻摇了摇头,开口道:
“这个不能说…”
“为什么?”
“不为什么,之前说了,你问,但我不一定会说…”
易年听着,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点,易年信。
师父既然说了,自己就是以死相逼,他也绝对不会多说半个字。
长长呼了口气,无数问题从脑海中升起,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从何问起了。
想了想,捋顺了下思路,开口道:
“我在梵天净土的通道中见过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七夏在悬夜林也见过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们应该是一个人,而且他会我会的很多功法,师父您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无相生…”
是他!
易年听着,惊讶异常。
“您为什么会知道?”
“长相与功法,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那他为什么会和我长得一样?”
等着答案,但钟万爻却没有回答。
易年瞧见,无奈了叹了口气。
这,又是不一定会说。
“师父,那他真的只是为了追求圣境,再无其他?”
“不知道…”
回答的没有一丝迟疑。
呃…
易年怔了怔,然后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知道,也算回答。
不过这回答让易年知道,师父只会回答他确定的事情,猜测一类的绝不会给出答复了。
看来关于这个从未开口叫过的师伯,师父不会有任何回答了。
整理了下思路,开口道:
“师父,您知道一直停在我窗口桂花树上的黑鸟是万妖王吗?”
“知道…”
“那您为何不杀了他?”
师父在没遇见无相生之前,动手是不成问题的。
杀万妖王,与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因为他能吸收你不经意间或者发疯时候散发的黑气,有他吸收,你不会入魔,否则就算读再多佛经都没用…”
易年眉心一皱,开口道:
“可它已经统一了北疆,还把妖兽与妖族整合了起来…”
“万妖王已经出现,就算我杀了它,也还会有别的万妖王出现,北疆气运在,杀不完的,有个熟人当万妖王,总比不认识的强…”
易年听着,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接。
不过师父说的有道理,在化龙池的时候,正是因为与万妖王的相识,才有了逃出生天的机会。
顺着青山向外,易年把一路上遇见的不解过了一遍,再次开口:
“师父,您为何要收三师兄为徒?”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北祁与妖族对峙,自然需要名帅,周信有天赋,也有魄力,真有与妖族大动刀兵那天,他一人可抵万军…”
易年点点头,确实。
“那逆戟军是您送给三师兄的吗?”
周晚曾经说过,他们家的家底虽然殷实,但也没法养活逆戟军。
所以这支战无不胜的军队,绝对不是周信培养的。
钟万爻点点头,开口道:
“是,功法是我传的,钱是赵家出的…”
“哪个赵家?”
“你说呢…”
呃…
被师父怼了一句,易年却没半点儿反驳的打算。
这问题,不该问的。
还能是哪个赵家,自然是赵公明的那个赵家。
“那二师兄呢?”
“圣山需要天衍,他同样有天赋,便收了他,现在看,他的周天星衍术应该大成了…”
“那您为什么不让他们回去呢?”
“他们都是重感情的人,我守竹园,无相生随时可能回去,如果发现我被杀了,他们一定会查,查,就会浪费时间,而且很可能是一辈子,甚至还会为此丢了性命,那么教他们的东西便无用了…”
听着这解释,易年下意识的咧了咧嘴。
想过很多原因,却没想到这个。
所以有时候,很多事情真的不能想的太复杂。
青山外最先出现的疑点后,易年的思绪到了雪夜中与七夏打开第三封信的时候。
“师父,您知道南屿能救七夏的命,是不是因为您去过南屿,我说的不是强闯游历,而是与南屿的人有过接触或者约定…”
“是…”
“谁?”
“胡不绝…”
“北疆呢?”
“也去过…”
“做什么?”
钟万爻摇了摇头,开口道:
“不能说…”
“为什么?”
“因为会影响你的判断…”
“我的判断?”
这回答,瞬间让易年疑惑万分。
“南屿和北疆你也都去过,对妖族应该有所了解,你太信我,我的话很可能会让你对这两处地方的想法有所改变,所以不能说,你只需要知道,人族与妖族不是只有仇恨那么简单,至于以后如何,看你…”
虽然这话听得不太懂,但知道师父不会再给自己解释了,想了想,开口道:
“南行一前辈去过青山,是去找您吗?”
“是?”
“找您做什么?”
“拯救苍生…”
“拯救苍生?”
钟万爻点点头,开口道:
“对,乱世之向已生,天元安逸太久,姜家隐忍几百年,异人一族也蠢蠢欲动,圣山风头太盛,一旦爆发,人族必乱,到时候,不用妖族入侵,内斗就能让天元气数断绝…”
“那您与南前辈想出法子了吗?”
钟万爻摇了摇头。
“没想出?”
“不是没想出,是没想。”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听见这回答,易年无奈也不是,追问也不是。
叹了口气,脑海中的疑惑又起。
“师父,您是不是找过静海禅师?”
“是…”
“您知道我要去梵心宗?”
钟万爻摇了摇头,开口道:
“竹园一定有人开启,想开竹园,五行圣物是其中一个办法,能出无骨舍利的地方,天下间无外乎就那么几个,多走走也就是了…”
“所以我小时候读的是佛经,而不是道家典藏…”
心之所念是因佛经悟出的,如果不是熟读佛经,那这道,很可能便悟不出。
钟万爻点点头,开口道:
“是,不入道不从圣,想要触摸那最高的境界,这一步必须要走…”
易年听着,脑海中出现了一个身影。
深吸口气,缓缓道:
“所以在我大闹御南军后,您便找了信难求打我一顿,然后把我打到修为全失?”
“对,太玄经虽然不靠经脉运行,但提升太快,神识境界万一跟不上,你走火入魔不只发疯那么简单,很可能会爆体而亡,只有先悟出自己的道,才能解决这个隐患,一举两得,至于静海,我当初只说有可能会有人去,并没有教他如何做,所以他的做法只是他的做法,他的死也不怪你,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易年听着,叹了口气。
对于杀了静海禅师一事,易年并没有钻牛角尖,但在心里却总是个结。
特别是在几大修佛圣地被灭之后,这个结又重了几分。
听见易年的叹息声,钟万爻终于睁开了眼睛,转头看向易年,开口道:
“佛宗一事,即使没有你也会发生,这也不怪你,把经书留好,他日若是有机会,传下去便是…”
“是,师父…”
虽然都给了仓嘉,但还是下意识的回了。
抬眼看向师父,再次开口道:
“师父,那打我的时候为什么您不亲自去呢?”
“将你逼到绝境才有效果,如果你知道是我,效果便达不到了,那时候能稳胜你而你又不认得人,还要能救活你的人,只有他一个…”
易年想了想,开口道:
“师父,他也是您的徒弟,对吗?”
虽然在上京与晋天星和周信早有猜测,但猜测终归是猜测。
听着易年的询问,钟万爻点点头,开口道:
“是,算是第一个徒弟…”
易年听着,开口道:
“所以跟着您修行的是他,那我是不是应该叫他一声大师兄…”
说着,顿了下,嘴角忽然起了一丝笑意,继续道:
“不是,我应该叫她一声大师姐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