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裹着尸臭卷过武关城头,像一把钝刀刮着南南北北的脸。
抹了把糊住眼睫的血,指缝间黏稠的液体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城下尸山又高了三尺。
那些被斩断头颅的行尸竟被后来者踩成阶梯,青白手脚如藤蔓般蠕动着向上攀爬。
“殿下!”
身后有人呼唤,但南北北似乎听不见一般。
踹开一具无头尸,从肋骨缝隙里拔出卷刃的陌刀。
身后的凤羽营将士立刻结成雁阵,将试图填补缺口的行尸绞成碎块。
这些跟着她从纵横南昭的士兵们,甲胄下的素麻衬衣早已被血浆浸透。
秋风一吹就结出冰凌,随动作发出碎瓷般的声响。
三天前还能在晨雾里辨认赶尸人摇铃的方位,如今整片战场都被黑红血雾笼罩。
南南北北舔了舔开裂的嘴唇,尝到铁锈味里混着腐臭。
昨夜派去炸尸堆的火油队没能回来,现在连呼吸都像吞咽刀片。
“殿下!西北方向,大供奉的信号!”
副将郑少安突然嘶吼。
南北北立马顺着方向望去,只见三百步外隐约有几个身影在尸潮中起伏。
可还没等弩箭上弦,七个身披各国甲胄的高手已挡在身影前方,最壮硕的那个还扛着玄铁重盾。
“又一批赶尸人!”
南北北下意识的伸手朝着剑囊摸去,可眉头却皱了皱。
这种距离,估计只有易年能伤敌杀人。
反手摘下头盔,露出被火烧去半边的长发:
“结锋矢阵,准备出城!”
“是!”
郑少安回应一声,迅速转身前去集结队伍。
不多时,凤羽营又一次出现在了战场上。
已经没人能记得清这是凤羽营多少次出现在战场上了。
但原本将近五百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了不足百人。
准确来说,还有八十六人。
就连重伤员都攥着短枪站在队尾。
秋风突然凄厉起来,卷着枯叶扑在他们残破的甲片上,像一场提前降临的葬礼。
随着不远处的敢死队的冲锋,尸潮如退去的黑浪般让开通道。
下一刻,铁甲在尸潮中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凤羽营,又一次开始了冲锋。
南北北的剑锋已经卷刃,却依然精准地劈开一具行尸的头颅。
黑血溅在她的面甲上,顺着凤凰纹路滴落。
喘着粗气,耳畔是凤羽营士兵此起彼伏的喊杀声。
但更刺耳的,是那隐藏在尸潮深处的古笛声。
赶尸人的催命符。
“西北方向!”
副将郑少安嘶吼一声,长枪横扫,三具行尸拦腰而断。
南北北抬眼望去,尸潮如黑浪般涌动,而在那层层叠叠的腐尸之后,隐约可见一道瘦削人影。
手持骨笛,轻轻吹着。
笛声所过之处,行尸的动作骤然加快,嘶吼着朝凤羽营扑来。
“冲过去!”
南北北低喝一声,率先踏前。
凤羽营的士兵立刻变阵,锋矢阵如一把尖刀,狠狠刺入尸潮。
刀光剑影间,血肉横飞。
所有人的刀都已经砍得发烫,虎口震裂,可没人敢停。
只要再慢一步,就会有更多的行尸涌上来,将他们彻底淹没。
这是无数次冲杀后用血换来的经验。
“拦住他们!”
尸群中突然传来一声厉喝。
南北北瞳孔一缩,三名身披各国甲胄的高手从尸潮中跃出,刀光如电,直取她的咽喉。
“铛!”
横刀格挡,火星迸溅。
对方的力量震得南北北手臂发麻,可没有退。
退一步,便是死路一条。
“郑少安!”
“在!”
“带人绕后,配合大供奉击杀赶尸人!”
郑少安咬牙点头,带着十几名名精锐猛然变向,开始从侧翼突袭。
可尸潮仿佛有意识一般,立刻分出数十具行尸拦截。
一具格外强壮的行尸猛地扑向郑少安,腐烂的爪子直接撕开了他的肩甲。
“滚!”
郑少安闷哼一声,反手一枪捅穿行尸的脑袋,可更多的行尸已经涌了上来。
南北北见状,眼中血色更浓。
猛地一脚踹开面前的行尸,剑锋一转,直接劈向另一具行尸的脖颈。
“嗡——!”
就在南北北带人冲杀之时,笛声骤然急促,尸潮如疯了一般扑来。
南北北的剑终于不堪重负,在劈开第四具行尸时彻底断裂。
毫不犹豫地弃剑,从腰间抽出长鞭。
黑血喷溅间猛地拧腕,颅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殿下!撑不住了!”
一名士兵嘶声喊道。
南北北环顾四周,凤羽营的阵型已经被尸潮冲散。
众人正各自为战,可敌人却仿佛无穷无尽。
南北北咬紧牙关,猛地从地上抓起一柄短枪,狠狠掷向那吹笛的赶尸人。
“嗖——!”
断枪破空而去,却在即将命中时被一具突然跃起的行尸挡下。
那赶尸人冷笑一声,笛声再变,尸潮骤然分开,露出后方数十具身披铁甲的高大行尸。
那是之前战死的各国精锐,如今却成了最可怕的杀戮傀儡。
南北北瞧见,心沉了下去。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下一刻,骨笛声陡然尖锐起来,像夜枭被掐住喉咙的嘶鸣。
南北北知道,郑少安已经掩护着供奉冲到了近前。
抬眼望去,只见尸潮深处,南家三位供奉的剑锋已撕开尸群右翼,雪白的剑芒在腐肉堆里扫出血路。
\"尸潮变阵!护主!\"
不知谁嘶吼了一声,原本混乱撕咬的行尸突然如退潮般后撤。
那些骨架高大的战尸竟用脊椎骨交错拼成骨栅,腐烂的指爪深深插进同伴躯体,眨眼间筑起三道骸骨屏障。
更骇人的是那些身披铠甲的武将行尸,它们将锈蚀的兵刃咬在口中,空出的双手竟结出了阵法。
此时此刻,这些东西竟成了活死人的杀戮技艺。
\"嗤——\"
冲在最前的南天涯一剑劈碎骨栅,剑刃却被某具行尸的嘴死死咬住。
郑少安的长枪一甩,枪尖挑着火药丸甩向远处,爆炸的气浪掀翻七八具扑来的行尸。
可他还来不及收枪,几具行尸已顺着枪杆爬了上来。
“小心!”
南青峰借着凤羽营的掩护和爆炸的混乱,直直冲向了附近的几个赶尸人。
“最后一次。”
不远处帮着众人顶住出口的南北北看着,苍白脸上满是绝望。
凤羽营的将士都知道,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机会。
因为此时的武关城再没有第二支能配合供奉冲阵的精锐,而城外尸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高。
一个一边砍着行尸一边捂着方才刚被行尸掏开肚子的年轻锐士突然咧嘴:
“早知道今早就该少喝几碗羊汤,这都浪费了…”
这玩笑,很不好笑。
但还是有人笑了。
南北北胯下一夹,马儿双翼一挥,将附近的行尸清扫一空。
“一起上!”
长鞭一挥,众人收敛笑容,也奔着缺口而去。
可刚一冲锋,两侧尸堆里突然弹射出数十具缠满毒蒺藜的行尸。
一部分奔向南北北等人,一部分朝着南家供奉而去。
三供奉连续躲开三具行尸,却被第四具咬住了手臂。
另一边,爆炸的毒雾中,郑少安借着气浪腾空而起,长枪直刺那具巨尸胸腔。
“呜——”
笛声突变。
巨尸的肋骨突然如花瓣绽开,里面的赶尸人竟是一位佝偻老妪。
干瘪的嘴唇还贴在骨笛上,另一只手却快若闪电地抓向郑少安眼球。
大供奉南天涯长剑横挡,老妪袖中突然钻出条碧绿小蛇。
“咔嚓!”
蛇牙咬穿衣服的声响,与南天涯的惨叫同时迸发。
“啊!!!”
毒素迅速蔓延,眨眼间便已经到了胸口。
接着,更多的赶尸人出现,又有无数条碧绿小蛇直奔众人而去。
马儿瞧见,眼中闪过一抹恐惧。
根本没与南北北商量,双翼一展,霎时间腾空而去。
易年的交代它记得清清楚楚。
可以与南北北出城拼杀,但这种时候,绝对不会继续。
“不行!”
南北北喊着便要跳下马背,可马儿周身狂风四起,直接将南北北按在了背上。
双翅一挥,直奔武关城而去。
下一刻,凤羽营的身影被行尸大军彻底吞噬!
南北北回望之时,残阳如凝血。
“轰——”
接连几声巨响从大军中升起,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南家供奉和凤羽营将士的自爆。
方才的老妪的头颅顶在枪尖上,溃烂的眼窝里还插着那半截骨笛。
郑少安握着长枪的另一头,满脸血污。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但又一个赶尸人死在了他的手里。
看着高天之上的南北北,郑少安眼神一凛,手臂一挥,长枪在行尸大军淹没他的前一刻掷了出去。
砰!
不偏不倚,正砸在一架已经瞄准了南北北的强弩之上!
咔嚓!
强弩炸开,碎片将几名诸国联军士兵炸的生死不知。
马儿加速,带着南北北回到了城头上。
刚一落地,南北北便要跳下城墙。
“冷静!”
旁边的南风义一把抓住南北北,一脚踢开又冲了上来的行尸。
武关城墙的裂缝里塞满了尸体,远远望去就像一道溃烂的伤疤。
宛如朵朵莲花绽放的行尸大军中,再也寻不见任何凤羽营留下的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