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呼唤仿佛惊醒了梦中人。
木凡浑身一震,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
深吸一口气,体内暴走的元力被强行压制。
那些外泄的气息如退潮般收回体内,但眼中的血丝却愈发浓重。
“这信…”
蓝如水低声道:“可能是假的…”
木凡听着,微微一怔。
说完,蓝如水瞥见,木凡的眼神变了。
从最初的震惊、悲伤、绝望,逐渐凝结成一种可怕的冷静。
那黝黑的面容上再无半点表情,但冷静之下,依旧是无尽的担忧。
“没有意义…”
木凡慢慢站起身,周身气息完全内敛,却给人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之感。
“妖族也不会用这种攻心之术…”
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动作缓慢而坚定。
那封染血的信被他小心折好,收入怀中贴身处。
“我要回圣山…”
这五个字说得极轻,却仿佛耗尽了木凡的所有力气。
蓝如水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看见木凡周身开始浮现出淡淡的白光,仍旧是圣心诀运转到极致的征兆。
但与往常平稳的气息不同,此刻的乳白光芒之中,带着一丝血色。
短短时间,竟又出现了走火入魔的征兆。
蓝如水知道自己无法理解木凡的悲伤,因为没经历过,就是不懂。
木叶对于木凡来说,不只是师父那么简单。
从某种程度上,或许只有易年能够体会。
“现在就去…”
木凡转身走向窗口,脚步虚的可怕。
“如果是假的,我要亲手斩了造谣之人,如果是真的…”
他没有说完后半句,但蓝如水听懂了未尽之言。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木凡半边脸庞。
那黝黑的皮肤下仿佛有岩浆在流动,眼中燃烧的火焰比雷光更加骇人。
伸手按住窗沿,刚想跳出去。
蓝如水一步上前,从后面喊住了木凡。
“不能回!”
雨,越下越大。
天光昏暗,将木凡的身影投在雨幕中。
木凡站在窗前,雨水拍打在窗棂上,溅起细碎的水珠,打湿了袖口。
手指紧紧扣住窗框,指节泛白,仿佛要把这木头捏碎。
窗外,北祁军的旗帜在风雨中低垂。
远处传来沉闷的战鼓声,妖族的大军仍在城外虎视眈眈。
“师兄…”
蓝如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很轻,却像是穿透了一切,直抵他的耳畔。
没有上前,只是站在离木凡几步远的地方,手紧紧攥着,指节同样发白。
“没有意义…”
说着,声音竭力平稳,却仍有一丝颤抖。
木凡转身,盯着南方的雨幕深处。
仿佛能透过这灰蒙的天色,望见千里之外的圣山。
“师父,他…”
声音低沉,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蓝如水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才缓缓开口:
“如果消息是假的,你回去毫无意义;如果消息是真的…”
顿了顿,嗓音微哑,“那你回去,更无意义。”
木凡听着,手本能的一用力,雕花木窗多了五道指痕。
眼中压着悲伤,声音同样微哑:“你让我当什么都没发生吗…”
“我是让你别回去送死…”
声音似乎有些绷不住,微微提高。
却又在下一刻强行压下,像是怕惊动外面值守的将士。
上前一步,雨水从窗缝渗入,打湿了蓝如水的衣角,可却浑然不觉。
“师伯是归墟巅峰的强者,能在圣山杀他的人,你觉得你能对付?”
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哀求,“师兄,你现在回去,只会白白搭上自己。”
木凡的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的悲伤未消。
可蓝如水的话像是一盆冷水,让他不得不面对现实。
“朔阳城需要你…”
蓝如水的眼泪流了下来,声音却渐渐恢复冷静,“北线十城,一座都不能丢,丢了,北祁就完了,人族就完了…”
窗外的雨声更大了,仿佛天地都在呜咽。
木凡的拳头缓缓松开手,眼中的悲伤渐渐被某种更深的疲惫取代。
但依旧在。
低下头,沉默了很久,才沙哑地开口:“你说得对…”
蓝如水听着,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心里却没有半点轻松。
她知道,木凡的冷静只是暂时的。
他的愤怒、他的悲痛,只是被强行压下,而这样的伤口,需要很久很久才能愈合。
或许,比这场战争还要久。
雨,依旧下着。
木凡希望这是一场梦,可终归只是希望。
当木叶离世的消息像野火般烧遍天元大陆时,这本就风雨飘摇的山河又一次震颤。
“木叶死了?!”
茶楼里正喝茶的客人惊的拍碎了茶杯,“那可是归墟巅峰,圣山的归墟巅峰,怎么可能!”
确实,这位圣山山主的威望和实力足以让任何修行之人仰望。
虽然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但从近日在北线十城又一次打出名气的白笙箫和宋令关对他的态度来看,这主序阁主怎么都不会是一般人。
可如今,竟悄无声息地死在自家山门的止戈台上。
那号称\"万世不动干戈\"的圣地。
不用问的大厅里面,喝茶的人多了很多。
甚至门口都挤了不少修行之人,想从这里得个准确的答案。
而事实,也没让人失望。
或是真的让人失望了。
木叶,真的死了。
当不用问证实以后,整个天元像是炸开了锅一般,一时间众说纷纭。
同时,几个疑点也随之出现。
第一,谁杀的木叶。
木叶是归墟巅峰的强者,天下间能杀他的人屈指可数。
出现在圣山上一次的钟万爻。
亦正亦邪的天下第一归墟信难求。
掌握纵横捭阖之道的白笙箫。
领悟润物无声之道的宋令关。
行踪诡秘的异人一族族长,至于天忍安土等人,根本不是木叶的对手。
还有最近一直搞东搞西的姜家后人。
当然,还有一个嫌疑最大的,便是整日窝在皇宫中已经很久没露过面的易年。
除了这些人,几乎便找不到能杀死木叶的人了。
可这些人中,除了姜家和异人一族,几乎都没有可能去杀木叶。
最后,基本便将猜疑放在了姜家与异人两个势力中。
当然,还有不少人认为是易年干的,毕竟他第二次离开圣山依旧不怎么体面。
讨论不断,各说各理。
“钟万爻如果要杀人,当初就不用去圣山救人…”
“信难求虽然亦正亦邪,但真的没和圣山起过正面冲突,再说了,杀木叶对他有什么好处…”
“白笙箫昨天还在落被原杀妖族呢,怎么可能有时间回圣山…”
所以说来说去,最后也没得出个结果。
而且有人预见,或许这件事,很可能会成为一个悬案。
就像钟万爻为什么会离开圣山,就像易年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四皇子。
有些事,从出现那天起,便没了查证的机会。
然后,是第二个问题。
为什么要杀木叶。
这个问题,或许很好解释。
因为木叶对于圣山太过重要。
在经历竹园一事和相柳大劫之后,圣山虽然还保持着一半的实力,但威望在天元已经大不如前。
眼下,在与妖族的大战之中,圣山弟子们的英勇挽回了一些,甚至又隐隐成了抵御妖族的主力。
毕竟元氏一族与圣山相比,现在还是差些。
可随着木叶身死的消息传来,可以预见的结果便是圣山弟子军心大乱。
而军心大乱的后果,便是北线十城的失守。
所以,很多人都看出来了。
木叶身死,目标乃是北祁。
那么,很可能还会有人被暗算。
因为能杀木叶,便能杀别人。
谁对这场战争的影响大,谁就可能是下一个死去的人。
一时间,整个北祁被笼罩在了阴影之中。
最恐慌的莫过于北祁前线的将士。
当消息传开之后,圣山弟子们握着剑的手在发抖。
他们身前,朔阳城的城墙正在妖族撞击下簌簌落灰。
星夜苑的星图上,象征北祁的星辰正在黯淡。
十城防线就像一串将断的珠链,失去串线,任何一颗珠子坠落都会导致全线崩溃。
年轻的晋天星望着夜空,乌云密布,却依旧看着。
或许在天衍殿主眼中,根本不存在乌云。
星辰在,星衍便在。
星辉落在星盘上,镂空的屋顶飘进了几丝冷雨。
深夜里,各国密使的飞鸾在云层中交错。
雨幕中,各大宗门似乎都在悄悄准备着。
到底准备什么,没人知道。
北祁皇宫,周晚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和殿中,盯着北方,正发着呆。
原本总喜欢发呆的“易年”,此时正望着门外的雨,像是想起了什么。
不多时,周晚起身出了门。
“干什么去?”
“睡觉…”
声音传来,人消失。
“木叶只是第一个…”
赌坊里,有人把全部身家押上。
“三天之内,绝对还会有大人物陨落…”
此时的大人物,最起码也要有木叶那等身份。
落北原的雨落在血红的战报上,喊杀声仿佛从未停歇过。
幽泉的存在,落北原距离支离破碎只差一步。
妖族的存在,北线十城距离支离破碎也只差一步。
战争的存在,整个天元距离支离破碎,似乎也…只差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