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月光如洗,红绸满目,端是良辰美景,佳期如梦。侍女手提灯笼,步伐轻盈,暗香阵阵。
宋江酒意上涌,正对即将到来的洞房花烛夜,浮想联翩,春心荡漾之际,一阵突如其来的冷风骤起,还未及反应,身前的侍女便如遭重击,手中的灯笼脱手,只听“砰”的一声闷响,侍女应声倒地。
紧接着,一抹寒光划破夜空,直取宋江心口。宋江心中暗呼:“吾命休矣!”下意识抬手去挡,却觉那利刃在距他面门仅毫厘之处猛然一顿,随后,只觉下巴一凉,一缕胡须随风飘落。
宋江愕然睁眼,借着朦胧月色,只见一名身形瘦削,身着夜行衣的身影立于眼前。
“是你!”宋江惊讶地认出,此人竟是曾在英雄大会上以轻功和盗术闻名遐迩的时迁。
不等其多问,时迁迅速将一满是血污的包裹塞入宋江手中,低声提醒道:“昔日恩情已还,公明哥哥多保重。”
言罢,时迁身形一晃,仿佛融入了夜色之中,几个起落间,已飞檐走壁,消失得无影无踪。
宋江手持血污包裹,望着时迁消失的方向,还未平复下心绪,后院方向又传来火光与喧嚣。
宋江心一紧,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夫人陈丽卿温婉的身影。担忧如潮水般涌来,他无暇多想,随手抓起满是血污的包裹,便急匆匆地向后院奔去,意图寻人一同救火并确认夫人的安危。
然而,乱中生错,宋江手不慎一滑,那沉甸甸的包裹猛然间裂开,一个骇人的物事滚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宋江定睛望去,瞳孔瞬间放大,那竟是他心爱徒儿孔亮的首级,死不瞑目,面容充满惊恐。
宋江只觉天旋地转,踉跄几步后,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倒不是害怕,毕竟尸山血海闯出来的,这点小场面还不至于吓住他,只是孔亮落此下场,宋江不禁担忧起穆弘、司行方等人的处境?
正当宋江强压内心不安,整理思绪时,被时迁击晕的侍女,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来。朦胧中,她瞥见了宋江那满身血污的模样,恐惧瞬间占据了她的心房,不由自主发出尖锐而颤抖的声音:“有刺客!抓刺客!”
这才导致整个府邸陷入混乱之中,直至张叔夜的府卫介入,秩序才慢慢恢复。
然而喜庆的氛围已被破坏,陈丽卿早已卸掉嫁衣,点齐披挂护卫宋江来到前厅。凤目含煞,杀气腾腾,一副不会善罢甘休的模样。
张叔夜见状,冲宋江夫妇轻声安慰道:“稍安勿躁,本官定会给尔等一个交代!”
言罢,张叔夜刚要命手下去寻团练使过来问话,只见吴用与戴宗面带焦急并肩而来。
已然回过神的宋江见此情形,也猜测到事情在往最坏的方向发展,面色凝重到冰点。
果不其然,戴宗直接来到张叔夜、宋江面前,跪禀:“大人,梁山贼寇夜袭军营,司行方、穆弘两位兄弟成功击退了来犯之敌后,在追击途中不幸遇伏,此刻生死未卜,危在旦夕!恳请大人发兵救援!”
宋江闻言,身形微颤,陈丽卿见状,直接向张叔夜请命道:“叔父,侄女愿率家丁前去助阵。”
话音刚落,刘广、邓宗弼、辛从忠等陈家至交亦纷纷表态愿意出力。在他们看来,梁山贼寇选这个时候作乱,分明是未将在场众人放在眼里,是以群情激愤,怒不可遏。
张叔夜瞥了眼吴用及戴宗,不急不缓地冲宋江问道:“眼下敌情不明,依宋都使之见,该当如何?”
宋江自然听出张叔夜话中有话,不乏敲打之意,然而事已至此,宋江哪还有退路可言,只能咬紧牙关狠色道:“今夜梁山犯境,于国于家,宋某皆该当仁不让,请大人准我亲自前去探明情况,再做打算。”
此言一出,顿时引得堂中众人不停叫好,陈丽卿亦觉面上有光,暗咐:果然没有看错宋江。
张叔夜沉吟片刻后,挥了挥手,待堂中众人激昂的情绪稍稍平复,言简意赅令道:“既如此,那便劳你夫妇二人走一趟。”
随后,刘广、邓宗弼、辛从忠等人得到张叔夜应允,亦取出自带兵器,主动跟在宋江夫妇身后护卫。一行,连人带马百余骑,在神行太保戴宗的引领下,快速前进。
走了五十余里时,依然不见官兵和贼寇的踪影,察觉出异样的陈丽卿勒住缰绳,忍不住喊停闷头疾行的戴宗,问道:“既是追击梁山贼子,沿途怎不见丝毫战斗痕迹?”
戴宗望了眼宋江,支吾半天不知从何说起,唯有低头不语。宋江明白纸终究包不住火,遂将先前与吴用所谋之事全盘托出。
原来宋江想借大婚之夜,让孔明、孔亮备上掺了料的酒肉上梁山面见晁盖、刘唐、雷横、阮小二,放倒几人后,再与周通、郑天寿、吕方、郭盛火并寨主周兴,穆弘、司行方则率三千人马守在山下,只待周通等人控制住水寨,便派船接应官兵过金沙滩接手三关,进而彻底掌控水泊梁山。
当然有关私心的话,在陈丽卿等人面前,宋江肯定不会明说,只言居其位谋其政,扫除匪患,还百姓安宁这些冠冕堂皇的大义之词。
陈丽卿虽然对宋江的隐瞒略有气愤,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且二人新婚夫妇,若此时在外人面前起了冲突,岂非笑话。是以顾念大局,陈丽卿并未过多深究,队伍得以继续前行。
宋江见状,亦是大松了口气,天可怜见,现在除了刚成婚的陈丽卿,他及时雨宋江竟到了无人可用的境地。念及此处,宋江不禁对吴用有了些许埋怨,甚至怀疑起这位智多星的用意。
不过眼下最关键的还是要救出穆弘、司行方及三千兵卒,那可是他宋江的安身立命的本钱。
夜色愈浓,队伍在寂静中加速前行,接近天明时分,已是人困马乏,方抵达郓城县。
稍作休整,给马儿喂足了草料,又祭了五脏庙,宋江等人朝着郓城县南三十里处的飞虎峪赶去。
据戴宗描述,司行方、穆弘便是被堵在了飞虎峪,此峪四周被连绵起伏的山峦所环绕,是一道天然的屏障。峪口狭窄,仅容一骑通过,一旦进入峪内,便可见到一条蜿蜒曲折的山谷,两旁峭壁如削,高耸入云,仿佛是两道铜墙铁壁,将峪谷紧紧夹峙。
正因为飞虎峪易守难攻,宋江才依然抱有希望,毕竟只要司行方、穆弘不过于莽撞,驻守峪口等待援兵也能拖延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