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仪门,已过辰时二刻。
从旋没有想到,狼车还在,同窗三人也还在!
“师兄!听说你与少甯一起失踪了一夜,可算回来了!可有受伤啊?”垭兰紧紧握着从旋的手臂,紧张之意尽显。
“是少甯失踪,我去找她。让你们担心了,快上车吧!”从旋笑着转过她的肩膀,推她先上。
十一看看自家少主,自觉排到最后一个。
狼车迅速出发,两位少主刚坐到一起,多余的两人,就默契地靠在一处打起了瞌睡。
从旋贴在阿律肩头,大大伸了个懒腰。只有在他身边,自己才能这样放松。
“听说,言福少主昨夜待客到大半宿,也不知是谁有这般好运?”
阿律揽住她的细腰,正正经经地回答,“自然是个定定娇俏的小娘子,不仅貌美可人,还十分热情。”
装睡的十一抿了抿唇,强忍的笑意让他的身体微微发颤。
借他肩膀靠着的垭兰,悄悄伸手拧他一把,这才重新得到平稳的“枕头”。
多余两人不再抢戏,主角二人也不消停。
从旋沉醉于阿律衣领口的香气,心猿意马,又不好仗着男子身做些什么。
“言福少主辛苦了一夜,今晚来我院中泡泡汤池解乏可好?甯儿说,想亲自服侍你。”
阿律呼吸一滞,这样的大胆的邀请,还是第一次受到!
“真的吗?”
“怎么,你是不想泡汤池,还是不想让甯儿伺候?亦或是,你想让本少亲自上1手?”
“呵,哪有邀请的主家,开条件让客人三选一的。我要去,自然三个都要!”
十一绷不住了!当他听见“三个”之时,竟不由自主地飞快弹起,硬生生捂住了垭兰的耳朵!
三人齐刷刷地注目,此时此刻,某人只想原地消失!
到达学塾后,师尊的怒火果然不会因为昨夜的意外而消减!
四人不仅没上到今日的课业,还领受了整整一日的院中罚站!
好不容易熬过骄阳的洗礼,迎来柔和如夕阳的鹤师兄,四人执礼谢过,才两两搀扶着往学塾外走去。
月下清凉,寒风习习。
外冷内热,汤泉池蒸腾的水汽就显得格外浓郁。
原本封闭的屋子,为了缓解这种情况,每逢冬季,便会拆去树林那侧半层高的围墙,制造一个通气的豁口。
今夜此刻,通过这个蒸汽氤氲的豁口,灯火通明的汤泉池内,正传出悠扬婉转的琴曲之音。
闲散窝于门外的小白鹿,在月华下莹莹发亮。直到林子里走来两道身影,才抬起脑袋眨了眨眼。
来人正是受邀泡汤的言福律,与他的贴身侍从文十一。
“笃笃笃……”(敲门声)
竹门应声而开,闵瑞看见来人,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才让出道来,请两位进入。
“我家少主已在里间的汤泉池边等候,请言福少主于外间屏风后侧更衣。”
“有劳闵姐姐,啊不,是有劳总管姐姐了!”十一嘴甜,两声“姐姐”就叫得闵瑞喜笑颜开。
小半刻后,阿律身穿玄色浴衣,怀揣些许紧张,轻轻推开了眼前这扇并非初次相见的小门。
池边明亮,白烟缭绕的场景,好似云中仙境。
不远处,那道白衣白发,朦胧出尘的背影,每次看,每次都能使他心潮澎湃,无比渴求!
琴音停下,身后的影子刚好投射到面前。从旋轻笑着转身,两人含情对视,只差如胶似漆!
“来得挺早啊!”
“佳人有约,怎敢耽搁。”
阿律接过月琴,摆到一边,迫不及待就将眼前的美人拥入怀中。
“急什么,长夜漫漫,我还能跑了不成?”
从旋将手指抵在他的唇上,媚眼如丝,就想让他看得见,吃不着!
“夜幕再长,也不完全属于我。”
“原来,宝贝真正想要的是‘夜幕’啊!”
“贫嘴!不是说好了,之后寻个合适的机会,再让我们的关系浮出水面吗?你这样高调地让我过来,我好怕那位城主转眼杀到,坏我好事!”
“怕什么,好事那么容易坏掉,还能叫好事吗?我就是想看看,第五从禹究竟会不会过来,破坏我们的好事!”
“旋儿,你原来是故意的。那他今晚要是不来,你反倒要遗憾了?”
“他接我回来的路上,说不会再约束我与谁亲近。而他心里清楚,我最想亲近的人,只有你!”
“无事献殷勤!他为何要说这些?明明之前还那样胁迫过你!”
“大概是阿晨的离去,让他想通了什么。”
阿律正色地凝望眼前人,事情肯定没有她说的这样简单!
“呃……好啦,他是提了要求,他说,要我对他一如往常。我觉得,他恐怕还想当我爹!”
从旋气鼓鼓地举起拳头看着,已经准备好了见人就打!
“一如往常?真的只是这样?”
“邀郎赴会享垂纶,莫怕鱼惊不应人!”
“呵,你哪是请我垂钓,分明是把我当作鱼饵!有没有瞒我别的?”
“宝贝不相信我?”
阿律收紧环抱美人的双臂,与她额心相贴,幽幽呢喃,“我多想用金铭线把你永远捆在我身边,不离半寸!然后,让第五从禹日日为我做嫁衣,时时刻刻空欢喜!”
“呵,言福少主这般霸道,真是深得吾心!”从旋的眸光炽烈如火,拽下他的衣襟,就贴上前去!
香软的唇瓣凑近,灼热的气息相接。白衣美人推着玄衣公子步步后退,扑通一声,便紧紧相拥着跌入雾气浓郁的池水之中!
一个时辰后,从旋悠哉地躺在水池边,脑袋就枕在阿律的腿上,一边用腿拍打着池面,嘴里还吃着由他剥好的紫香葡萄。
阿律则聊起戴楼昨夜的百灯宴,虽然没有完全参与,却也发现了许多有待改进的地方。
关于做生意的学问,两人经过一番仔细研讨,竟牵扯出了早前遗留的一个大问题——从旋没有补上七日之学!所以,她空有目标,却不懂实践!
这下,可给他们制造了一个大好的相处理由!
先生上课,且需七日!换做他们,一夜只相处一两个时辰,没有十天半个月,即使讲得完,也要装作讲不完!
“明晚起,你就得乖乖过来伺候,一日都不许落下!”
阿律牵起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遵命,我的少主大人!”
两人相视一笑,今晚的鱼,看来是钓不上了!
一连三日,勤奋好学,同窗友爱的两城少主,不是树林开讲,就是汤泉论商。对待那条要钓的“鱼”,就如秋风过耳,与己无关。
终于,在第四日的深夜,男子皮相的少城主送走情郎之后,迎来了暮气沉沉,默不作声的第五城主!
两人相继在中厅坐定。手边案桌上,还乱糟糟地铺着数十张涂涂改改,字迹潦草的“营生大计”。
从禹随便扯过几张看着。他不说话,从旋也不开口。
屋外的闵瑞与阿盐面面相觑,彼此以眼神探讨着是否该请钟离先生过来。
两人静默了好一会儿,犯困的少城主先行败下阵来,不仅没正形地瘫在椅子上,还长长打了个哈欠。
“你这几日,很是勤勉啊。”从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可眼神不会骗人,那他便继续看纸,不看旁人!
“嗯,应该的。”
“金铭线也开始修炼了?”
“啊!你不提,我还没想起来。等‘七日之学’补完了,刚好可以把这个续上!”
“你们……倒是挺忙的!”
“身为学子,忙碌学业,总比空度良宵要强。”
从禹微微勾唇,想起了他初入学塾时的模样,“短短四个月不到,却好像过了四百年之久。”
从旋不太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只想到,这人大半夜过来不为兴师问罪,怎么反而伤春悲秋的?
“他……看过你的本相了?”
“呵,我还以为,城主只是单纯来看看我的。你这问题,我可得仔细掂量掂量,否则,一言不合恐怕又得打上一架!”
“那,就是看过了!”从禹强压心头的怒气,不能破坏此刻的和谐!
“他连日过来,辛辛苦苦给同窗的我讲学。出于感激,我便偶尔让少甯出来添添茶水。男女之间么,一来二去,彼此生出些好感,那是很正常的。
对了!我靠他近时,总能闻到一种奇特的香味,与你身上清冽的茶香很是不同!就显得很神秘,很诱人!
他说,是用了你送的小东西,但不好拿出来给我看!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这个问题,从旋好奇了很久,今日问出来,也不知能否得到答案。
这样明白的暧昧,讲在从禹耳边,令他心如针扎,无法释怀!
“他没告诉你,那是毒药?”
“真是毒药?你为何要送他毒药?言福城主弄不到吗?这种事情,一般会作为不可告人的隐秘藏起来吧?”
连声关切的问题砸来,却没有一句是问自己。从禹最终没忍住,侧目看向身旁人。
“你很关心他。”
从旋对上他的眼神,竟发觉了几分委屈?
“我……我是好奇那个香味!你要不说,我可以想办法去别处打听。”
两人一阵尴尬,适时别开脸去,继续小心翼翼的话题。
“那东西,你无需知道,更不能去任何地方打听!因为,它并不属于嵩崖!”
“难道,是从那个地方得来的?”
“不错。这种毒,只在溶于体内后开始作用。你说的香味,大概毒不到你。但距离过近,恐怕不妥!毕竟一旦中毒,就无人能解了!”
从旋斜眼睨去,心知他在虚张声势!自己连阿律泡澡的毒水桶都进过,会怕什么无人能解的毒?
反倒是他,完全不知自家继任身怀源力!如果换上这份力量与他对打,估计,他得当场决定投身轮回!
“不早了,你睡吧。”
从禹眼底浮过一抹疲惫,起身就走。从旋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始终觉得这人不太对劲!
意外,总是突如其来!
后面那只手明明只是轻轻一拽,前面的整个人,竟直直向后一仰,昏倒在地!
“第五从禹!”
屋内传出少主的惊呼声,闵瑞与阿盐破门而入!当即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只见地上昏迷的城主脸色惨白,满头汗珠。少主则小心翼翼地掀起他的衣袖,露出的手臂紧裹着药纱,还斑驳地渗透出大片大片黑紫色的血迹!
“这是!”从旋眸光灼灼,心底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少主!城主这是怎么了?是否立刻找人把他送回院子,再请钟离先生过去看诊?”
闵瑞焦急地帮着将人扶起,小心翼翼将另一条完好的胳膊架到少主肩头。
“不行!城里前几日才出了事端,如今人心未稳,不能叫外人察觉半分!你去差人,请钟离先生来这里看诊,就说少城主误食了东西!”
“可前衙那边不能没有交代,是否让沧海君过来一趟?”
“要的!阿盐,你跑一趟前衙带沧海过来!瑞儿,你去烧水,再叫八龄过来伺候城主擦身。其他人,一律不可惊动!”
“是!”一人一鹿迅速出门办事。
从旋步步将城主扶向内屋,嘴里狠话不断,眉头还紧得吓人!
“哼!好你个老咸鱼!肯定是故意留下麻烦,专门用来讹我的!等你好了,看我不拧下你的脑袋,送进膳房叫厨子给我炖白瓜吃!”
人摆上榻,衣带一拽,三下五除二,从禹就被剥得只剩件亵裤!除了整条右臂,他身上腿上,也有少许烧伤,同样浮着黑紫色的血迹,
这样子,分明是中了特殊的火毒所致!而这毒……
从旋的左手,按住右臂,眼底是遮掩不住的担忧!
沧海跟着小白鹿赶到时,守在中厅的八龄,特地提醒:少主有气,务必小心!
内屋床榻前,从旋披散着白发静静坐着,右手臂延伸出一条泛着紫光的白线,直直刺入从禹的心口。场面看着,多少有点渗人!
“少主!您这是?城主他……”
“城主的伤好不了,你也不会来同我说一声?是不是在你们眼里,‘少城主’没有继为‘城主’前,只是个能被所有人算计到团团转的蠢货?””
犀利的眼刀杀来,沧海满心悔恨,当即扑通下跪,老老实实禀告之前发生的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