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何其良多。
顺利绑到肥羊的山匪,将鹿车赶回营地,迫不及待地喊来了老大验货!
憨憨的大白鹿,用看傻子的目光注视着二三十人蜂拥而至,将自己连同车驾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老大!真不是小的吹!光凭里头这两个姿色,就没人能挑出个毛疵来!简直是……简直了呀!”带头的大汉推开车门,兴奋地满脸通红!
车厢内有一男一女,皆被五花大绑,还给堵住了嘴巴。此时正惊慌失措地靠在一起,瞪着两双眼睛,望着面前的一众糙汉!
被他们称作老大的男子,跃上车驾,进入车厢,捏起红裙女子的小脸左右打量,显然也很满意!
“你们哪个山头的?大半夜还赶路,这不找死呢吗?”
“老大,他们这身穿着,不像是哪个山头的,倒像是从城里来的!”
“要你多嘴!滚!”身后有人一语点破,老大有些难堪,回头狠狠剜了那人一眼!
白鹿侧头瞧了瞧多嘴之人的相貌,心想,笨蛋群里,居然还有个聪明的!随即一道心念,问向车内,(主人,是这群人吗?不是的话,我就跑咯!)
从旋迅速辨别着糙汉们的面容,可愣是没有一个有印象的!就连他们的佩刀,也不同于孙以的队伍!
(不是,跑吧!)
(好嘞!)
突然,白鹿好似受惊发狂了般,四蹄乱蹬,前后摇摆,顿时就将密集的人群打到稀散!
虽然鹿兽素来温顺,但体型之大,力量之强!饶是再强壮的糙汉,也比之不及!况且鹿脑袋上根本没有缰绳,更加没人敢正面与之较量!
车内的老大,被突发的情况整懵!突然屁股一疼,人就直直摔出了车外!
从旋解开身上的绳索,扯下嘴里的布条,刚要给阿葛丽松绑,没想外面又出了动静!
只见不知何时,疯狂跳跃的白鹿背上竟坐了个高大的玄衣男子!不同于那群糙汉的五大三粗,这人宽肩窄腰,单看背影就与众不同!
(主人!这人掐我脖子!我弄不下去!人家不要被别人骑!人家要生气了!)
白鹿差点气疯!从旋刚要安慰,却听自己扯下嘴上布条的阿葛丽疾声道:“少主!快蒙住我的脸!是他!”
从旋眉头一挑,再次看向那人的背影!果然是他!
(哈!阿盐停下!咱们没有找错!)
面纱戴好,白鹿也消停了下来。
嘈杂的人群开始发出阵阵欢腾的鼓掌声,口哨声!无不为这驯鹿英雄而欢欣鼓舞!
白鹿当场气炸!简直受到了奇耻大辱!可背上的男子,还是丝毫都没有下鹿的打算!
“行了!都散了睡去吧!这两人交给我,大当家要亲自见见!”
“是!二当家的威武!……”
“二当家的天下第二!……”
众人好一顿拍马,才说说笑笑地散开。
二当家终于跳下鹿背,走向车厢里的两人,途中还不忘拍拍大白鹿紧实的后臀,夸赞道:“好家伙!你们怎么养的鹿,居然这么厉害!”
车内,化身“一堂”的从旋,抬手挡在“均雅”面前,满身敌意地盯着来人,寸步不退!将舍身保护妹妹的兄长演绎地惟妙惟肖!
“我们只是回乡的路人,没有万贯家财,也没有值得各位大爷惦记的任何东西!还请放我们离去!”
二当家抱胸倚靠在车门边,车棚挂的夜明珠将阿勒泰痞气的笑容照亮。但下一瞬,他的目光却被白发男子身后的那张女子侧脸给牢牢抓住了!
“两位是私奔的情人,还是回乡的夫妻啊?”
“不关你的事!”
“哦!不正面回答,便是否认。那二位,是好友或兄妹关系?”
一堂咬牙切齿,直接闭口不言!
“哼!到了我们的山头,要去要留,可由不得你们!下来吧!别逼我拆了这辆无辜的车驾!”
面对咄咄逼人的强势之徒,毫无反抗之力的普通人只能识时务,求侥幸!毕竟,活着总是第一位的!
“雅儿,我们下去吧。”
两人相视点头,一前一后往车外挪去。
“雅儿?”阿勒泰笑容依旧,见男子下车后立在自己身旁,心中暗暗比较,这人文文弱弱,瘦瘦小小,估计一个巴掌就能扇飞到另一座山头去!
一堂站定,伸手去扶均雅下车。没成想,竟被这位二当家莫名挤开,差点摔倒!
均雅也吓了一跳,这人居然将自己抱了下来,还不肯放落到地上!突然间的亲密接触,让她腾然羞红了脸,向着对方的肩膀轻推了两下,表示反抗!
“小娘子为何要蒙面?你的眼睛,让我很熟悉!不过,那丫头可不会让我这么抱着!她一定会抄起大刀,将我的脑袋砍碎!”
一堂看着他们旁若无人般的表现,只觉得自己十分多余!但戏,还得演下去!
“这位二当家,请放下舍妹!我们能自己走!”
阿勒泰抱着人愉悦地转身,只瞥了愤怒的白发男子一眼,拔腿就往山边一处隐蔽的洞穴走去。边走,还边阴阳道:“又没有娘生,哪儿来的舍妹!”
静静由他抱在怀里的雅儿,则始终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什么。
一踏入山洞,从旋就明显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臭味!山洞不深,沿路却守着十几个身形挺直,孔武有力的大汉!其中,更有好多张脸都让他看着眼熟!
孙以居然把自己的人和山匪混在了一处!难怪那么难找!若非那帮山匪够蠢,他差点就错失了良机!
“大当家,人带来了。”阿勒泰貌似有些不太情愿地将人放下,且有意与雅儿保持着很近的距离。
昏暗的山洞里,延边铺了一溜干草,中间生着一个柴火堆。
他们的正前方,即火堆的另一头,端坐着一个身着青色戎装,却披头散发遮住半张脸的男子。
孙以!他好像有点不一样了!从旋小心将阿葛丽拉到自己身后,回瞪阿勒泰投来的不悦目光!这场戏,就要进入决定性的时刻了!
“你们,从哪座城市而来?又要去向何处?”
孙以低沉的嗓音响起,阿葛丽赶紧低下头,眼里一阵酸胀,索性拉住从旋的衣袖,将额头贴在他的肩上。这样一来,哪怕被发现了流泪,他们也只会觉得小姑娘家胆小柔弱!
“这位大当家,我兄妹二人自珥柠城学艺归来,只想回一趟黄粱山看看,再往池雍城去讨生活!求你放了我们吧!”从旋不卑不亢地说完,小心翼翼地观察起了对方的神情。
“哦?你们有这么大的本事,竟在两座城池间来去自由?照我所知,东荒蛮人想要得到属于某城的身份牌,几乎没有可能!”
“大当家这是怀疑我说的话?普通蛮人自是没有可能!但我兄妹二人的本事,却能让城中富豪一掷万金!小小身份牌而已,不算什么!”
随即,他掏出怀中的白兰云锦乾坤袋,摸索几下,亮出了一枚珥柠城的玄晶身份牌!
阿勒泰伸手去抢,却被对方转手塞入了身后妹妹的腰间!
“什么时候起,山匪也管别人的身份了?”
“你!”
“够了!”孙以及时打断了两人的互呛行为。起身走到白发男子面前,眼里满是审夺之意!“小哥看起来有些眼熟,叫什么名字?”
这话一出,四人莫名陷入了一阵无言以对的尴尬之中!
片刻后,从旋正想开口,阿葛丽却将他向后一拉,自己横在了孙以面前!并捏着嗓子指责道:“二当家看我眼熟,便没脸没皮抱了我一路!大当家也看我兄长眼熟,莫非也存了什么不要脸的心思?我有嫂嫂的!你少痴心妄想!”
孙以听得一愣一愣,不由扭头看向自己的副手。
阿勒泰面对证据确凿的指控,无言反驳,当场臊红了脸!心想,他俩上辈子大概是亲兄弟吧!接连开场居然这般默契!
“雅儿!别胡闹!”一堂惊慌地把人拉回身后,眼里满是乞求,“大当家,你大人大量,切莫与她一个小丫头计较!若……若你真对我有心思,那……今夜之后,明早便放我兄妹离开!可好?”
“哈?心思?老子能对你个大男人动什么心思?”孙以气到发笑,遮住半脸的长发飘开些许,从旋一眼就看清了究竟!
这人,毁容了!长长的刀疤从上及下,还被刺瞎了一只眼睛!伤口没有愈合,就那么随随便便地敞着,若掀开暴露出来细看,指定吓人!
“大当家既然没有那种心思,为何又不肯放我们离去呢?”
阿勒泰听他嚷了一路“离去”,心中不知为何紧绷绷地!目光更是不禁向他身后那人飘去!
话题归正,孙以揉着胀痛的脑袋走回原位坐下,眼瞳里映着火光回道:“小哥可有听过一句话,‘到手的鸭子,飞了晦气!”
从旋汗颜,心想,到手的鸭子,不是本来就该飞走吗?果然不能指望蛮人说出什么好听的言论!罢了,得抓紧时间进入真正的正题!
“兄弟们看来是在向着哪里赶路,带上外人定有不便!还是......”
“锃”的一声,一把断刀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插在从旋面前,让他没说完的话,瞬间没了下文!
“我大哥在问你名字!好好将你们情况如实讲来!否则,后果自负!”阿勒泰冷眼站在断刀前,自家统领已经没了耐心,他却想保雅儿一命!
一堂吓得面色惨白,喘着粗气不敢再说废话。
“我......我叫一堂,是一名琴师。舍妹均雅,长袖善舞。我们在珥柠城内极富盛名,你们随便一打听,都能证实的!
大当家看我眼熟,或许是见过珥柠城的少城主?我的身型,确实与他有些相似。雅儿女扮男装时,身型也与我有八分相似。
因此,我们在城里进出花楼酒肆,经常被错认为少城主出行游玩。久而久之,那位的名声便受我们所累,成了个吃喝玩乐,散漫不羁的纨绔。
前段时日,我们受到花楼老板提醒,说城主要肃清有关少城主的流言。首当其冲,就是我们二人!所以......我们便逃出了珥柠城。”
“琴师,舞女。呵!出逃的真是时候!既然你们命不该绝,便留在我这儿,权当给兄弟们添点乐子吧!老二,带他们回车里休息,你亲自看着。两个时辰后,继续启程!”
“是!那两位就请吧!”对于统领的这个决定,阿勒泰表示十分满意!笑容荡漾在嘴边,自己都没察觉分毫!
一堂转身,重重叹了口气,仿佛认命了一般!但犹犹豫豫几下,还是转了回来,怯生生地说道:“既然大当家要我们留下,那一堂多多少少还是想为自己与舍妹挣个不以色侍人的前程。我这儿,有些上好的伤药,虽说不能完全除疤,但至少能快速愈合。你......要不要试试?”
一只精致的锦盒被递到阿勒泰面前,统领没有发话,他也不敢去接。
气氛冷了好一会儿,孙以才幽幽开口,“你留下。”
“不行!要留我留!我也能给大当家上药!”均雅一把抱住兄长的胳膊,担忧到泪眼汪汪!
“没事,你......”
“你跟我走!”阿勒泰从一开始就见不得这两人兄妹情深,此刻更是拽过均雅的胳膊,硬生生地往外拉去!
“你放开我!兄长!你快些回来!”
“好!我很快就出来!”
两人一走,剩下两人。
一堂有些局促,四下张望,这洞里竟连一盆水都没有!
“你在找什么?”孙以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没有放过一个眼神,一个动作。
“水,我在找水。你的伤口得先弄干净。”
“严冬腊月,山中水源枯竭,喝的水有,洗脸的没有!”
“可这药碰不得脏污,若是不洗伤处,就白白浪费了!”
“那就算了。”
一堂扶额,十分无语!感情这时候,一壶水还比治疗破相的机会宝贵?
“罢了,用水终究为次。我这有酒,你敢用吗?”
“酒?”孙以有些惊讶,心想城里来的,就是不一样!举手投足就跟变戏法似的,一下一样新奇!
“嗯!虽然会很疼,但效果绝对很好!你也不必担心会浪费掉宝贵的水!”一堂傲气地晃了晃手中的小酒坛,亏得是分装好的“引秋”,不然他可不舍得拿出来邀宠!
“我不怕疼,你来吧!”
“嚯!头一次遇见用酒说不怕疼的!大当家可要将面子撑住了!”
火光摇曳,昏暗不明,一堂为了装相,又拿出了一颗拳头般大的夜明珠。
山洞顿时亮如白昼,这样,他才好一点一点帮人将伤口上的脏污剔除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