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天台上更凉。
但是苗晓玲心中却像是燃烧着一团火。
希望之火。
所以她感觉不到此刻的秋夜之凉，也感觉不到天台上呼呼悲泣的秋风，更感觉不到现在走过的每一步都是通向死亡的脚步。
路很长。
也很短。
前方是黑暗。
星光下的黑暗。
所以在苗晓玲的眼中是光明。
陪伴她一直往前走的除了自己的脚步声，秋风的悲泣，还有就是她最喜欢听，也最相信的那个声音。
声音是和善而充满奇异魔力的。
每一个字不是响起在她耳边，都像是直接在心中响起。
因此她更觉得这些话就是自己的心声。
“你要走属于自己的路，谁也不能束缚你，因为你是自由的，所以这条路就是争取属于你自由的开始，你必须走。”
曾振小心翼翼跟在苗晓玲的身后，脸庞上带着笑容。
笑容不再是和善的。
虽然脸庞上的每一条纹线都和这几年笑起来时一模一样，但是此刻在星光下却是狰狞而充满残忍。
“…真……真的？以后我就能走自己的路？”
苗晓玲往前走了两步，话语声在秋风中充满了不确定性，既像是对自己的不确定，又像是对这条路的不确定。
“当然，知道束缚你自由的那些人最怕什么吗？”
“什么？”苗晓玲很好奇，问道。
“想想你小时候，那些疼爱你的人最怕什么？”
曾振嘴角的弧度拉得很高，笑容显得滑稽而卑鄙。
“怕什么？”
苗晓玲觉得以前的事很远，怎么想都只是一个模糊，喃喃问道。
“他们怕你疼，怕你受伤，怕你冷，也怕你热，反正所有能令你受伤的事他们都害怕，所以只要你哭了，他们就会想方设法满足你，你笑了，他们也就笑了。”
模糊的记忆似乎慢慢变得清晰。
许久前的事似乎一幕幕在苗晓玲眼前播放。
那时她很小。
那时她没有这么多烦恼。
那时她哭了就会有许多人围绕身边。
那时……
“现在呢……”
苗晓玲问，脸庞上浮起的淡淡笑容是甜蜜也是困惑的。
曾振也在笑。
狰狞和残忍在星光下消失。
只要想到已经死去的女儿，她就会看到那个小女孩围在他身边又唱又跳，那时候她也是无忧无虑的。
只有快乐。
“现在一样的。”他慢慢地说道，狰狞和残忍随着那个小女孩消失而重新出现，“你受伤了，你哭了，他们就会知道错了，就会像以前那样围绕在你身边，聆听你的心声。”
“所以呢？”苗晓玲觉得心跳的很快，急迫地问道。
“往前走，往前走。”
声音更柔和、和善，声音中拥有的魔力似乎也更强。
苗晓玲往前走。
一直往前走。
东南角的女墙就在面前。
“到了，你的前面不是黑暗，只是希望。”
曾振早就停下脚步，慢慢蹲下身子，那双眼眸中就像是燃烧起了两团火焰。
黑色的火焰。
这个位置他已经测量过无数次。
现在那台摄像机只能摄录到苗晓玲一个人。
“走上去。”
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眼眸中的火焰越烧越旺，他已经看不清苗晓玲在做什么，只能看见龙博在火焰中燃烧。
他要将龙博烧成灰。
苗晓玲抬起一条腿踏在很低的女墙上。
“接下来呢？”
“走上去，然后大叫我要自杀，你的亲人和那些压迫你的老师就会颤抖，他们会满足你，还给你自由……”
“属于你的自由。”
“…自……杀。”苗晓玲的声音也有些颤抖，毕竟死亡是令所有人感到恐惧的词语，她也不例外，“假……如，他们不……来呢？”
“会来的。”曾振嘿嘿轻笑，“我已经打过他们的电话，能帮你做的我都做了，所以只要你照做就能拿回属于你的自由。”
身体的重量全部压在那条踏上女墙的右腿，左脚慢慢腾空。
曾振的眼眸在发亮，双手慢慢抬起。
“…对……了，就这样，双脚都踏上去，然后……”
“哐当。”
一声铜锣声就像是巨雷般响起。
曾振觉得双耳中只剩下嗡嗡声，脸上的笑容僵硬得像是被胶水硬生生粘住。
轰——
苗晓玲觉得脑袋一震，眼前的景象忽然变得格外清晰。
是黑暗。
没有光明，没有希望，只有黑暗。
风呼呼在响。
是风声。
她茫然四顾。
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股冷意一下子透骨而入。
苗晓玲全身颤抖。
直到此时她才发觉离死亡那么近。
所有的气力忽然一下子从身体里消失。
她双腿发软，倒在女墙下。
是冰冷的地。
不过为什么又是温暖的？
……
曾振无力躺倒在地，看着风衣飘飘的夏越秋和手拿铜锣的方熠慢慢走近，他忽然只想大笑。
夏越秋快步走到苗晓玲身边，伸手搀扶起她。
苗晓玲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方熠走到曾振身边，双手慢慢垂下。
看到一脸落寞的方熠，曾振忽然变得出奇的愤怒。
——他是在可怜？
“我不是凶手！”
曾振一字字说道，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相仿。
方熠没有说话，眼眸中的落寞更浓。
曾振一下子就从冰冷的地上跳了起来，神情就像是一只受伤的猛兽。
“龙博！龙博才是凶手！你们应该把他抓起来！他才是最该死的那个人！”
方熠忽然觉得无法和他的眼眸直视，哪怕很清楚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对的，于是轻轻叹了口气，挥了挥手。
警员们冲上前来铐上曾振。
曾振没有反抗，只是大声嘶叫。
“我不是凶手！龙博才是凶手！”
夏越秋将苗晓玲交给季晴雪，看到曾振被带下天台才慢慢走到方熠身边。
方熠什么也不想说，慢慢抬头望向满是星星的夜空。
夜空很亮、也很美。
夏越秋忽然低头看向方熠手中的铜锣。
“为什么会想到用铜锣？”
“那天和你一起听西生大师的报告会时，我就一直在想，假如敲响铜锣会有什么反应。”
他还是望着夜空，脸上的神情也还是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