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街道,连一辆马车都不能进入。过于狭窄的设计,源于古老的城区。这里,曾经是只有中产阶级才会使用的地方。而现在,却是远离中心的工业废墟。因为新政府的对于企业的安排,重振经济的各种政策让大量的工厂搬离或者倒闭。新的场子建立在距离伦敦很远的地方,那里不适合耕种或者不适合放牧。成为了建立工厂的首选,据说怕是到最后那些让英国人引以为豪的烟囱,也会纷纷倒塌。因为首相想要给伦敦一个蓝天!
这真是一个荒唐的说法,如果哪一天伦敦失去了他的雾气还是伦敦吗?大量的人等着看这位首相的笑话,毕竟百年来还从未有人知道,伦敦是应该有蓝天的。
一个有着一头棕色头发的少女,穿着白色的似乎一尘不染的毛衣、绿色格子的短裙、白色带着漂亮粉色小花点缀的紧身毛裤和漂亮的黑色小皮鞋贸然的出现在这条街道上。
街道上的行人很少,有几个走路歪斜的酒鬼此时正红着脸拿着酒瓶吆喝着。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喊什么,但是此时的伊丽莎白害怕极了。她不敢跟其他人说话,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走。向后还是向前?道路虽然狭窄,但是却有着前后两个道口。
她双手握紧在胸口祈祷着很快能够度过这个噩梦,但是显然她的主听不到她的声音。在过了一阵子后,她只能沮丧的看着眼前的状况。她想,也许她需要找个人帮帮她。在这里,警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小巷内不会有警察,必然是需要走出去的。她深吸了口气给自己鼓劲:伊丽莎白,你可以的!
她快步的向巷子尽头跑去,小皮鞋在地面上发出啪啪的清脆响声。有的时候因为踩进水中而发出水花迸溅的声音。她没有在乎皮鞋的干净与否,只是一个希望看着越来越近的尽头光晕。可是让她无法想象的是当她抵达尽头的时候,等待她的并不是另一条街道而是漆黑的深渊。她站在悬崖的边儿上,看着下面黑漆漆还带着滚动的烟云,小心的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又开始朝另一边跑。
同样的尽头,不同的是没有了深渊而是明明看见街道的另一边的警察厅,看到不同的人来人往。可似乎如同看着一面镜子,怎么敲击都无法得到回应。她心脏怦怦的跳动着,似乎下一刻就能够从喉咙中跳跃而出。双腿颤抖的她慢慢蹲下身子,喉咙中发出嘎啦嘎啦的声音。此时她浑身颤抖,她知道这一切必然是帕金森夫人做的。巫师,神奇的让父亲恢复了健康,带着她离开皇宫来到很远的地方。但这也是第一次,她清楚地认识到巫师,这个族群跟她的不同。
也许他们拥有着一样的相貌,甚至过着奢靡和文明的生活。但是这一不能否认,他们的力量足够控制这个世界。而一个普通人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只能软弱无助。
伊丽莎白是恐惧的,她恐惧的不仅仅是魔法第一次带给她的威胁,更多的是对于未知甚至是对于下一刻要面对的事情。因此,她尽可能缩小自己的存在让周围的人不会将视线放在她身上。但是很快,伊丽莎白就发现了更让她恐惧的事情。那就是那些游走的人,那些似乎要回家的人其实都看不见她。
这让她的恐惧达到了一种巅峰,她大声的尖叫着想要发泄出心中的恐惧引来他人的主意。可惜这一切都是徒劳,她有些颓废的走在巷子中。没有人看得见她,没有人听得见她。哪怕她去拉扯那人的衣袖,似乎也只是穿透了一幅画一样。被隐藏和虚化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
我还活着吗?
有人吗?
我死了吗?
上帝啊……谁来救救我!
谁来救救我……帮帮我……
带我离开……父亲……母亲……
谁来救救我……
她茫然的行走着,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感觉自己的存在。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让自己失去控制。她快疯了,这一切都太可怕了!
巷子内渐渐没有了人,一切都变得空空荡荡的。高楼房屋中,点亮了温馨的灯光可是没有人能够知道,在这条黑漆漆的肮脏的小巷中,有一个女孩儿正在恐惧中挣扎。她告诉自己,不要哭泣。你是大不列颠的王储,你是父母未来的希望,你是玛格丽特的姐姐。未来,你是所有联邦独立国家的王。
可是她还是在害怕,在恐惧。在无助的,流着眼泪。泪水的咸涩让她第一次体会到了,只有一个人的时候的无助哪怕是信仰也无法得到的救赎。她是虔诚的信徒,她念着那至高的主宣传的圣言可是这一切都是徒劳的。正如那个女人曾经说过的,斯莱特林可不受你们的神管制!
斯莱特林!
斯莱特林……
斯莱特林……
伊丽莎白喃喃的念着这个单词,一次次的重复着。从仇恨、怨恨到慢慢地平静。这个单词似乎具备着一种魔力,安抚着她跳动的灵魂归于另一种的宁静。
她慢慢停下已经发酸的腿脚,身子笔挺的站着昂头看着那狭窄的夜空。滚滚的烟云遮挡了本应该出现的月光,但是她目光清澈而坚定:
“帕金森夫人……”
“玛格丽特……帕金森夫人……”
呼唤了两声,没有得到回应她便停了下来。看着周围那一扇扇紧闭的门,她握紧拳头开始敲门。她需要帮助,在无法取得始作俑者的帮助后,她只能利用自己所知道的去寻求帮助。
没有人回应她,从巷头到巷尾。她累极了,还带着解饿和寒冷。似乎在这条寂静的巷子内,度过了无数的春秋。她小心的哈着热气让自己的手指不至于因为寒冷而冻结。初春的季节,在没有大衣外套包裹下的夜晚,有着不亚于冬季的寒冷。听说,就是这样的季节还有人会因为饥饿和寒冷而死亡。
想到这里,她又想到了那位首相的演讲稿。实际上,对于张伯伦的印象她是不喜欢的。对比保守的政策,她更喜欢下议院一个小个子的言论。英国人需要一场胜利,来结束现有的一切糟糕的事情。
可是,战争的胜利真的能够结束这一切吗?结束巫师的魔力,结束贫穷和阴暗?让伦敦的人呼吸上新鲜的空气,让孩子看到蓝天?
不,那不过是天真的想法。战争能够带来的,只有死亡和无尽的深渊。一如尽头的哪里一样,看不见低更不会见到明天。
王储殿下,您该长大了!
脑子里回响着那个邪恶的女人的说辞,是的……她该长大了!
伊丽莎白平静的走到深渊边缘,看着那让人恐惧似乎要吞噬什么的深谷和对面那朦胧的灯光,她深吸了一口气。她告诉自己,伊丽莎白你无所畏惧。因为只有你无所畏惧,你才能带着你的人民,坚强的走下去。让大不列颠的日出,永远辉煌!
这么想着,她平静的向前踏了一步。然后,她的脸上挂上了欣喜的微笑。她看到了巷子的另一端,生动的声音。家家户户窗户内传出的声音,以及那散发着香气的晚饭。她觉得自己饿极了,甚至可以吞下一头牛。但是,她知道她现在需要的不是一顿晚餐,而是一个电话。
敲开一个挂着干枯花环的门,开门的是一个有着苍白头发脊背有些弯曲的老夫人。她穿着红色的带着绿色横条的毛衣有些意外的看着门口似乎不怎么好的小女孩儿。她被冻得嘴唇发紫,显然是需要帮助!
“哦……亲爱的,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吗?”老人灰色的眼睛带着温暖的善意。伊丽莎白让自己不至于被寒冷打败,尽量维持着得体的礼仪微微鞠躬:“不知道我是否能够借用您的电话一下呢?我跟家人走散了,我想也许我可以等他们过来接我。鉴于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伦敦,亲爱的!”老人善意的笑着打开门让她进来,一边带路一边念叨:“哦……小可怜,这样的夜晚竟然跟家人走散了。我想你需要的还有一杯热可可,加上漂亮的小碎糖!”
她笑着看着伊丽莎白虚掩的关上门,在门口位置的椅子上坐下指了指一边:“电话机在哪里,我想你知道号码!热可可要甜的多一些吗?”
“不,我只需要一杯温水,谢谢您善良的夫人!”伊丽莎白保持着警惕,老人显然也看得出来。世道很乱,这么一个明显教养得体的女孩儿,有一些谨慎是必须的。她笑着点点头:“也许,让它稍微烫一些的好。可以让你的手指舒服一些!”
说到这里,她转身进入隔壁小间的厨房,去弄伊丽莎白需要的热水。而伊丽莎白则看着挂在墙壁上的地址铭牌,拨打了首相官邸的应急电话号码。那是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的号码,毕竟这个时间那里的人也要下班休息。
“这里是唐宁街十号,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伊丽莎白。伊丽莎白·亚历山德拉·玛丽·温莎,我遇到了一些事情需要帮助。”
“哦……我的天哪!”电话那边传来接电话的男士的惊讶声,他似乎捂住了电话筒跟身边的人说着什么。
很快,他恭敬地问道:“请问您现在……在哪里?”
“斧子街16号,我想你们找的到这里!不要惊动任何人,我只是同我的家庭教师走散了!不要惊动我的父亲,显然你们应该明白让他担忧是多么愚蠢的事情。”伊丽莎白清晰地下达命令,此时的她真的如同一位女皇一样,向她的臣子下达自己的旨意。
虽然唐宁街的人很聪明的理解为小王储为了寻找新鲜,避开家长带着家庭教师溜出了城堡。这对于总是会有些特异独行的英国来说,真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如同他们总是说,未成年拥有犯错的权益一样。
打完电话,伊丽莎白坐在椅子上等着他们来人接她。从威斯敏斯特大道过来,需要一些时间。显然,还需要让首相走出他的房屋而不被报纸发现。
老人端着一杯热开水放在桌子上,白瓷大肚子杯很干净但是依然看得出是用了很多年的东西。水温让袅袅的烟雾上升,显然是刚刚出来的。下面垫着厚实的针织杯垫,有着别样的英格兰风情。
老人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将那过来的一件棕色大衣递给伊丽莎白:“我想你应该不会介意,这是我的衣服。虽然有些破旧了,但是很温暖!”
“谢谢您!”伊丽莎白腼腆的笑笑,鼻子上的小雀斑透露着一丝可爱。她将大衣披上,然后慢慢握紧温暖的杯子。水温看着有些高,但是却是刚刚好的。
“不客气,你一个小姑娘,而我是一个成年人!”
“还是要道谢的!”对此,伊丽莎白充满了真挚。她打量着房间,客厅不大布满了一种时间的痕迹。她想了想:“就您一个人吗?他们没有陪您?”
“他们?”老人有些意外,然后摇头笑笑:“我儿子三年前因为肺病去世了,还有两个女儿一个去了美国另一个在剑桥。平日里,这里就我一个人。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是!”伊丽莎白点点头:“我很抱歉!”
“哦……不!你不需要感到歉意,孩子。这不是你的错误不是吗?很多人都这样,逃离了战争的死亡后,却不得不倒在肮脏的空气中。”说到这里,老人为了宽慰她抿唇释怀的笑了笑:“喝一些,会让你的胃好受一些。你的家人一定急坏了。”
“是的!”想到如果父亲知道了,一定会十分心疼的。
“那真是糟糕透了,怎么能在这边走散呢!真是不负责任!”对于让未成年的女儿走失的父母,老人显然没有什么好脾气。
“我跟家庭教师一起出来的,这个时间有很多人,下班一瞬间就挤散了。我不知道怎么走到了这里!”伊丽莎白为父母脱着罪,本身就是她的错。如果她再成熟一些,懂事一些的话,也不需要让他们为她担心了。
“哦!”老人抿了抿唇,表情有些严肃了:“这个时间最好不要出门。你是个顽皮的小家伙!”
“我很抱歉!”伊丽莎白再次道歉,的确是她的不注意了。太过于轻信与人的善良。当然,她没有斥责玛格丽特·帕金森夫人的立场。如果不是自己的软弱,那位夫人也不会用这种方法。想必,也是局势真的很紧张了。
“哦……善良的小家伙!”老人笑着向后靠靠:“其实只是空气不怎么好而已。但是也比十年前好多了,很多工厂搬离了城市。车也不怎么走这里了,虽然还是有不少的烟囱在哪里高耸着。但是按照现在首相的安排,相信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够呼吸到更好一些的空气了。”
“可是很多人都不喜欢这一点。”
“你怎么知道的?”老人笑了,觉得这孩子在说傻话。
“父亲跟议会的人有关系,听说上层认为将大量的金钱花在改造和搬迁上面。显然是不合适现在的英国的。”
“那什么合适?”老人露出讥讽的笑容:“战争就好嘛?”
“他们认为……”伊丽莎白抬头看着老人,想了想:“他们认为,一场胜利对现在的英国很重要!”
“这是我听到的最了不起的笑话!”老人撇撇嘴,带着气愤:“提出这个的人,一定没有在普通人中生活过。或者是生活的不太好,才有这种天真的想法。他怕是被权力蒙了心吗?”
“黄油涂了灵魂吗?”听着老人的话,伊丽莎白却笑了。她低下头,觉得这个比喻真的很贴切。老人也笑了:“你父亲说的吧!他真是一个明智的人!”
“是的,他一如既往的伟大!”提到父亲,伊丽莎白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很快,外面响起了人声,似乎来了不少人。老人透过对着接到的窗户,看到了过来的警察和穿着黑色西装的年轻人。他们拿着枪,似乎很紧张的样子。很快,门被轻易推开,来人是一个有着棕色头发带着金丝边眼镜的年轻人。他看着坐在那里一脸平静的女孩儿,顿时浑身紧绷。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王储阁下,但是却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这个女孩儿的身份。那双同色的眸子,闪烁着的是一种名为钢铁的精神。
“威廉·索尔兹格里阁下!”伊丽莎白披着老旧的灰色大衣,抬了抬下巴就那么握着暖水杯坐在那里!
“见到您,我的殿下!”被提名的男士恭敬地单膝下跪去亲吻那老旧大衣的一角。一边的老人显然是被这个吓到了!她看着棕黑色头发的女孩儿,那裙子的右侧有着明显的家族标志。她连忙下蹲表示恭敬。对于皇室,国民有着源自于骨髓的畏惧。
“起来吧!多亏了这位老夫人的帮助,您见到我的家庭教师帕金森夫人了吗?”
“她已经在车内等您了!”对于那位来自于神秘之地的女士,威廉·索尔兹格里是心存敬畏的。他恭敬地起身,感激的朝老人笑笑。
“这件衣服可以送给我吗?鉴于它赋予我的温暖!”伊丽莎白温柔的笑着,双手拽了拽大衣的衣襟然后起身,水杯中的水还没有冷掉她喝了一半放在桌子上。
“它很旧了!”
“可我喜欢!”这句话略带了一些女孩的任性!
“哦……好吧!虽然我也很喜欢!那是我丈夫送给我的,虽然很旧。他死在上一次战争中!”老人善意的笑着同意了女孩儿的任性。她话语中略微带着遗憾,但是看得出这是一个坚强的女士。
“感激您的慷慨!”伊丽莎白站起身,搂着老人贴面亲吻了一下转身告辞。外面的警察大多数都是来自于苏格兰场本部,对于这位走散了的王储他们带着一丝丝的怨言。毕竟此时已经是要下班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