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应钦提着笔很认真过了一遍金志铭的履历,还特地在已婚育有一女那一栏下标注了记号,看到这里,他心里所想的那层帷幕一点点的拉开,他慢慢的翻开了后面的附表,笔尖停留在家属那一栏上。
陆倾宁顺着他的笔尖看过去。仿佛看见了什么惊天秘密一样,生怕自己看错了。又揉了揉眼睛,直到金晨曦这三个字已然悍然不动的屹立在自己的眼睛里时,她的心陡然沉了下去。
金志铭金晨曦金晨曦金志铭这两个人竟然是父女,而且是如假包换的父女。
金志铭和金晨曦之间的关系一旦被捅开,之前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变的顺理成章了。
十七年前金志铭利用公司的运输渠道贩毒,事发之时他给老爷子下跪求饶过,只是当时顾应钦在场,是他坚持主动送金志铭伏法的,他的立场很明确,金志铭犯的罪天理不容,贩毒这种事情传承姑息不得,而且当时闹的人尽皆知。风风雨雨的,在那个众人吐口唾沫都能淹死你的时候,即便是他们有心,也是回天乏力。
金志铭被捕进去没多久,法院审判还没下来,就死在牢里了,死因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是自知罪孽深重畏罪自杀,有人说他是在牢里被人折磨致死的,更有人说是他的妻子最后一次探监之时提逼着他签署了离婚协议书,那之后他就变的郁郁寡欢,最后抑郁而死。
听说人死之后。因为长时间没有家属去认领尸体,最后便按照刑法规定将尸体捐献给了医疗单位用于器官捐献或者医疗研究。
堂堂一代名师,膝下桃李满天下,明明可以荣其一生,却因为走错了一步,双手沾染上了万恶的毒品,从此便是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不仅毁了自己,害了无数普通百姓,可悲的是临了到死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都说人死入土为安,而他却连个栖身之所都没有,注定了要做一辈子的孤魂野鬼。
右少卿很奇怪:“想当年金志铭可是副总,他有没有女儿这事你不知道?”
顾应钦一边摇头一边放下手里的履历表:“当年他从未对外公开过自己妻女的情况,保护家庭也保护的足够彻底,大概是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有违法律有违天理的,不想事发后牵扯她们吧?”
陆倾宁仔细的翻了翻那履历表:“都说死者为大,他的妻子未免也太狠了点,人死了尸体都不去认领,就让他做个无根的野鬼
。”
顾应钦靠近椅背,转了个圈,西边的红霞红火的就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一样将半片天都烧红了,二十层的高度俯瞰下去。一水的全是火柴盒和小蚂蚁。
“金晨曦不是回来了吗”
极其普通的一句话,却说的在场几个人心里都咯噔一跳,他们都心知肚明,能搞到纯度极高的海洛因这说明什么?说明金晨曦现在极有可能正在走一条和金志铭一样的路。
倘若金晨曦贩毒,那么麦航远呢?这事他知道吗?
一想到麦航远,顾应钦搁在扶手上的手猛的一紧,语气里有显而易见的紧张:“航远给航远打电话,告诉他,当年查获金志铭贩毒那件案子的人就是麦老。”
正所谓慢一步则后知后觉,虽然顾应钦发现金晨曦的真实身份已经足够及时了,可和金晨曦这个当事者的脚步比起来他还是慢了一步。
顾应钦第一个放心不下的就是麦骁,所以头一个电话就打到了麦家,麦家的电话一直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他转而改打了麦航远的电话。
麦航远接通电话的第一声沙哑无比,顾应钦光听这一声就知道出事情了,所以也就不弯弯绕绕了,开口就直捣黄龙:“你在哪呢?”
这话刚问完,电话那头就传出一阵熙熙攘攘的吵闹声,再紧接着他便听见了麦航远沙哑担忧的声音:“林医生,我爸他怎么样了?”
“急性脑溢血,你也是医生,应该知道的,这种病大多都是因为受到了强烈的刺激所致,眼下保守治疗吧,卧床休息一到两个星期,颅内压力稳定下来之后再进行下一步的治疗,这会是个漫长的治疗过程,而且根治的机率很小,后遗症也会很多,面瘫、瘫痪、失语、四肢不协调都会是并发症,所以你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麦航远听到这里手一松,电话顺势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隐约间他还能听见电话里顾应钦的声音:“麦叔怎么了?航远你在吗?”
一旁的护士见状立马捡起手机递给麦航远:“麦医生,您的电话。”
麦航远魂不守舍的接过了电话:“我在医院,我爸他脑溢血住院了。”
顾应钦一听也没再说话,二话不说起身,拎起椅子上的外套就往身上套,一边走一边开口:“麦老住院了。”
右少卿和傅子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样子仿佛再说,看什么看,还不快跟上?
这三个人动作风驰电掣的,还没等陆倾宁反应过来人就都不见了,她一低头就看见身边椅子上挂着的大衣,下一秒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大冬天的,顾应钦火急火燎的就套了件西装,也不怕冻着?
没容自己多想,她拿了大衣随即就跟了出去,赶到停车场的时候,顾应钦车子已经从车位里开出来了,她跑过去扬了扬手臂上挂着的衣服对着玻璃喊了两声:“天冷,衣服。”
放下了玻璃窗,顾应钦伸手接过衣服,也许真的是因为天冷,他的手冰的像块冰一样,他呢也仿佛知道自己手冰没像以往一样,临走前摸摸她的脸,只是沉声叮嘱她早些回家陪陪儿子
。
车子呼啸而过,最后只留下两道白色的尾气,陆倾宁抬头看了眼天,乌漆漆的,心想这天是彻底黑下来了。役肠私亡。
顾应钦一行三人赶到医院的时候,麦骁已经转到重症监护室了,麦航远就坐在病房外面的椅子上,白色的绒线衣上有一大片的血迹,他黑眼圈很重,嘴上一圈乌青,这一天还没过去呢,他就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的样子,一脸的沧桑和疲意。
停车的时候,傅子宴很贴心的给大家买了咖啡,顾应钦将温热的咖啡递到麦航远面前:“你要是累倒了,伯父谁来照顾?”
麦航远接下那杯咖啡,握在手心里很久,并不像是要喝的样子。
右少卿和傅子宴相携进去看麦骁,顾应钦就坐在麦航远的身边,他这个人虽然是医学天才,治愈不少病人,只是他能治好别人,惟独对自己心里的伤口却是束手无策。
顾应钦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也不主动去挑他的伤疤,只是用自己手里的咖啡杯和他手里的碰了碰:“放心,麦老一向精神,又是这么多年的练家子了,这点难关难不倒他的。”
麦航远似乎和顾应钦并不在一个频道上面,一直神游的他仿佛突然间精神集中了起来,握着杯子的手一寸寸的收紧,很快纸质的一次性杯子被捏扁,褐色的液体顺着白净的手指一路往下染黑了白色的衣袖,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金晨曦她藏毒。”麦航远仿佛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来说这句话的,决绝坚定无比。
听麦航远自己这么说出来,顾应钦竟然呼出了一口气,他慢条斯理的从麦航远手里拿下咖啡杯起身扔进垃圾桶,而后又慢慢在他面前站定:“她不只是藏毒,她还贩毒,航远,金志铭你还记得吗?”
麦航远陡然抬起头来,眼神里充斥着惊恐之色:“他?难道他和晨曦?”
顾应钦知道将真相告诉麦航远,他心里一定会难受,可事到如今,他明明知道金晨曦是为了复仇而来的,所以这个真相他不能不说。
“金志铭有个女儿,这个女儿名字就叫做金晨曦,你觉得这件事会是个巧合吗?”顾应钦并不像和麦航远硬碰硬,所以他选择把这个难题先抛给他。
麦航远沉默了很久才缓声:“我和她交往四年,四年之间我求婚四次,结果每次她都是拒绝。现在想起来,根本就不是她不想结婚,而是根本就不会和仇人的儿子结婚。”
麦航远能冷静的剖析出事情的真相,这倒是大大出乎顾应钦意料之外,看到这里他一直提着的心陡然松了许多:“你和麦老是怎么发现的?”
这个问题似乎问到了麦航远的痛处上,他也不给顾应钦任何回应,只是埋着头一味的沉默是金。
麦航远不说,顾应钦也不强求为难,他无非就是想知道这一天麦家究竟发生了什么,这点小事还难不倒他。
摸出了手机点了几下,屏幕上很快跳出了一副活动的画面,画面的上的金晨曦端坐在梳妆台前很久,很久之后才从口袋里翻出一袋白色粉末来,慢慢将东西放进了梳妆台的抽屉里,最后抽屉也只是推到了一半,她这样做的意图十分明显,明显要让别人发现她身上携带毒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