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二位来时。凤牟寻虽身陷牢狱,舆情亦偏向你们,安知明日照旧乎?你二人既已掌控优势,为何不孤注一掷。若是仍旧犹豫不决,一旦此事有变,危在旦夕。凤牟寻和凤牟邑二人,支持者众。一旦有变,是否会对你二人出手实在难料。我与郑相在边事问题上目标一致,在弄栋城时又承蒙照料,感于此情,也不能坐视不理。必要祝你们一臂之力。”
“至于事成之后。我仅需弄栋一城归还于大魏,我会奏请陛下在此重设羁縻府。以保两国能够安稳通商,永世交好。此中利益取舍,还望二位好生思量。”
说完,裴皎然也不给郑珲插话的机会。转头看向迦凤罗道:“我知殿下心思,还望殿下能够理解我此举仅为两国安宁。相忍为国,以全我情。”
郑珲还未反应过来,却听见迦凤罗迫不及待地开口道:“我可以把弄栋城还给你们。但你又能为我提供什么?”
见此郑珲将心一横,慨然道:“朝中异议又如何?即便恪守本份,但居于高位,总要时人抨议。我既非南诏人,又身负汉血,自知非议颇多,但也绝不容无能者窃取宝位,荼毒一方百姓。至于清望,于我这清平官又有何干。往年王上被迫在吐蕃与魏廷之间汲汲经营,致使年年征战,民生凋敝。如今魏有贤臣,出使我国,以会盟求太平。正是天赐良机,使民与国皆能休养生息。若任由逆贼窃国,则必将再陷战火。既负天地山川鬼神,又负万民。百姓之命,碾为齑粉。”
“裴相公,你我殊途同志。我与殿下在朝中虽然力薄,但心向魏廷。若能得魏廷相助,唯以愚才,逐吐蕃于逻些,护西南之安宁。唯以残命,保两国百姓太平。若有违此誓,天地同弃。”
郑珲是聪明人,也是明白人。这一番话是在盟书后,保证南诏会永远和魏廷互为兄弟友好。
闻言裴皎然舒眉一笑,温声道:“‘贞心峻节,志不可夺,唯义所在,考之图史,亦何世而无哉!’殿下和郑相大可放心。此次,我与大魏必为汝等后盾。”
目的达成,又得到裴皎然的承诺。二人不再多留,当即起身告辞。
待二人离开,李休璟慢悠悠地走进来。想起方才裴皎然一本正经地忽悠二人,最后又情真意切宽慰对方的模样,禁不住嘴角一颤。方才二人出来的时候,他也瞧见二人的模样,皆是一脸非常赞同。李休璟不由腹诽起来,这二人不仅被裴皎然忽悠瘸了,就连拿到手里的好处,也是外里诱人,实则难以下咽。夺位之事一旦成功,南诏日后定要以大魏马首是瞻。因为得位为外力相助,且自身无强大实力,只能沦为大魏傀儡。
听见脚步声,裴皎然抬眼,“你笑成这样做什么?吃坏了东西?”
“我笑那两只小狐狸,皆斗不过你这只老狐狸。”李休璟俯下身瞧着她,“说罢,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闻问裴皎然笑道:“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我们不能干预太多,顶多只是在背后推波助澜一二。让贺谅在馆舍里等消息,一有问题就去围了凤牟寻和凤牟邑的宅子,他们不敢贸然和我们动手。”
李休璟也明白过来。他们此行本就是为会盟一事而来,碰上南诏发生内乱,也只是凑巧而已,不能过度干预。否则传回长安,落在帝王耳中,大有勾结异族之嫌。因此笑着看向裴皎然,“你决定就好。”
得到李休璟的准许,裴皎然即刻命人唤了贺谅来。吩咐他,这几日就留在客栈待命。若是郑珲送来密信,便按照她吩咐的去做。
已经和郑珲等人见过面,裴皎然想起白日答应李休璟的话,眯眸在屋内扫量一圈。从包裹中翻了件窄袖坦领裙换上。
“走吧。我们出去转转。”裴皎然道。
据馆舍中仆役所说,城中因为她这位会盟使的到来,比往日还要热闹不说。以往只有在庆典时才会有的表演,日日都有。她们要是想欣赏的话,可以前去一观。
为了不引人注目,裴皎然特意在馆舍不远处的摊上,买了两个罗刹面具。她和李休璟一人戴了一个。
城中各处自是如同庆典时一般,各处张灯结彩,乐舞声和吆喝声混迹在一起。目之所及皆是很热闹的场景。
“你我似乎没怎么看过灯会。”裴皎然把玩着腰上玉佩道。
“琐事缠身,哪里得空。不过我还是喜欢上次在扬州的灯会,你缠于我手上的红线。”李休璟牵着裴皎然的手,“我一直都贴身戴着,希望你我能就此纠缠一生。”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城中水道旁。和中原灯会时景致无二,水面上千灯汇聚如星河倒悬其中。两边尽是在此放灯祈福的百姓。
“南诏虽离我们甚远。不过有些习惯还是和我们一样。难得出来一趟,一道放个灯吧。”说着裴皎然就走到不远处的小摊前,买了两个莲花灯,又问摊主借了纸笔。
“你还懂南诏话?”李休璟笑问道。
“我不是说了么。我十五岁就离家远游,去过很多地方,在南诏也住过一段时日。”裴皎然一面提笔在纸上写着,一面道“南诏信奉神祗多为天地山川,你在这许的愿会很灵验哦。”
说完裴皎然搁笔,往李休璟那边瞥了瞥。
察觉到她的视线,李休璟侧身挡住她窥探的视线道:“看了会不会灵验。等我会在告诉你是什么。”
待李休璟写完,裴皎然问一旁的南诏民众借火,将烛芯点燃。二人捧着灯,一道走向水边。
二人同时推灯入水,看着莲花灯随着水波荡漾一齐飘向远处。裴皎然弯了弯唇。
“裴皎然。”李休璟唤了句。
难得听李休璟以全名唤自己,裴皎然双眸微眯,笑道:“做什么?”
“我无所愿。只愿你能活至人仙之年,岁岁平安。”李休璟笑道。
话落耳际,裴皎然唇梢微微扬起。世人有云七十古来稀,八十耄耋,九十老童,百岁人仙。可纵观史书,活至百岁者甚少。而她上辈子英年早逝,未曾体验过何为华发满头。静默片刻,裴皎然忽而唱道:“邕邕和鸣,顾眄俦侣。俛仰慷慨,优游容与。鸳鸯于飞,啸侣命俦。朝游高原,夕宿中洲。”
婉转吴音入耳,李休璟凝视着裴皎然的侧脸,沉声道:“愿为俦侣,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