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汪三郎事件之后,潼川府出现了奇怪的现象。
几乎每日,都有城内的世家大绅善心大发,打着各种名义捐献物资。
城内的百姓们开始还看的津津有味,慢慢的兴趣索然,最后竟视若无睹起来。
到最后的最后,不知从哪传出流言:这些着急忙慌拿钱拿物的富人们,可不是什么良心发现,都是因为犯了错,要花钱买平安呢。
而这些一车一车的财物,都是被罚的财物。
先还有人反驳,但被对方一句话呛的哑口无言,“若不是惩罚,为何府衙没有嘉奖呢?”
百姓们总算回过味来,迄今为止,却是半丝奖赏的影子也没。
待至有位富绅的马车刚一上路,也不知是谁,一个臭鸡蛋“啪”的一声砸在马车轱辘上,“呸,又是不义之财。”
有人出头,就有人跟风。
不单臭鸡蛋,石子、砖头、烂菜叶、污水等也全都一哄而上。
只消片刻,场面就已控制不住。
载满财物的车架就跟逃难似的,朝着府衙的方向就是狂奔。
想要散播赞美之词的人一见这场景,哪还敢再大放厥词,识相的闭了嘴。
原因无他,怕被群情激愤的百姓揍。
赵福金看着全无模样的车架,心内不由苦笑:想来百姓们也是恨极了这些人。
再看向来人时,面上已是冰冷一片,语带嘲讽道:“怎么?杨员外这是多心不甘情不愿啊,非得送来这些脏污的东西,碍郓王的眼呐。”
“没,没有,”随车驾而来、一位管家模样的男子忙矢口否认,眸光微闪间,已猜到眼前少年郎的身份。
潼川府城内官商之间,近日有传言:郓王身边做主的是位少年郎君,人称小阎王,万不能得罪!
想必就是眼前这位。
很快,男子恢复镇定,想着出发前自家员外的嘱托,恭敬道:“回小郎君的话,我家员外来时吩咐,眼前这几辆只是部分财物,晚间还有其他奉上。”
赵福金似很是欣慰对方的上道,语气也变的柔和几分,“嗯,希望晚上的东西别让我失望。记得,收拾干净了再送,郓王有洁癖。”
末了,还不忘体贴的提醒。
管家模样的人忙欣喜的应了。
......
钱台多狂热的望着赵福金:不愧是衙内,要钱都要的这么独出心裁。寥寥数语间,就让人甘心献上。
感受到身后火热的目光,赵福金忍着恶心,淡定的回头,轻点额头,飘然离去。
大有“事了拂衣去”之势。
......
自此,城内又出现了新的奇特景象。
白天再不见锣鼓喧天的捐赠场景,只是有百姓夜间起夜时,注意到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队,在寂静的深夜,静默前行,半点声音也无。
再仔细看去,那车轱辘上竟是包了麻布。
不消数日,府衙后院的库房里就了个满满当当。
及至后面再送来的,赵福金只得让人在府衙后院搭了简易的棚子,挑了直接堆在院中。
赵楷看着这一切,宛如梦中。
自己府里,怕也比不得这里。
正感叹间,钱台多气喘吁吁的跑进来,“郓王,您的亲王仪仗到了。”
“来就来了,你激动个啥?难道还让三哥出门相迎不成?”赵楷还未答话,正在旁边轻点账目的赵福金轻嗤出声。
“嘿嘿,回衙内,不单有仪仗,官家还派人送来了口谕,现都在郪县驿站待着呢。”
“哦,看来官家已收到我的信了。”赵楷思索道,“只是不知说了什么,派谁来的?”
“管他是谁,见了不就知道了。”赵福金随口接道,又语气不善着继续。
“既然是官家的口谕,还在驿站待着作甚?还不快马加鞭的过来,难道等着让我和三哥沐浴更衣去见他?”
这,这?
赵楷不由的笑了,看来金儿对这些规矩不太理解,“四哥,自古见传旨之人,如见官家,自当,”
话未完,就被赵福金打断,“三哥,我懂,可事急从权,难道让咱们扔下这一大摊子,就为了去听他说了什么?自是让那人过来节省时间。”
“金儿!”赵楷忙出声阻止。
现在他终于发现,福金对这些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对君父,好像都不甚在意,不知是福是祸。
“行了,四哥,出了事,我担着,绝不牵扯到你。”赵福金也没了耐性,“钱台多,你告诉康不为,让他本人过去驿站,将那人直接带来,这也算是我对官家的尊重。”
“那仪仗呢?”
“这些你问我作甚?你家郓王在这呢!”
听她语气,赵楷就知赵福金八成又闹了自己,也不敢再继续招惹她,思虑片刻道:“不必要的人员,不必过来了,你自己看着办。”
这可愁怀了钱台多,什么是不必要的人?
在他看来,仪仗中,任何人和物都是必要的,这不是体现皇家威严吗?
他想细问一番,可观两位郎君的脸色,没有丝毫解释的的意思,自己再问的话,估计又被嫌弃。
钱台多一脸愁容的退下了。
出的府衙,恰好碰到秦毅和康不为结伴而回:这俩人咋凑到一起了?
带着疑惑,钱台多将赵福金的话说了一遍。
啊?
康不为先是吃惊,很快,如钱台多先前一般,凄苦又无奈。
钱台多那愁容满绪的心情终于平衡了一些:真是独苦苦不如众苦苦,先人诚不欺我。
康不为无奈的却是:这事若是传回东京,官家对自己怕是生了嫌隙,茂德帝姬正是好计策。
这种不敬君父的行为,却由自己去办,官家不会说帝姬什么,只会将气撒在自己身上。
“郓王可有说什么?”康不为满含希冀的问道。
“没说啥,就说仪仗中不必要的人员,不需来城内,我正发愁呢。”
说着,一眼撇到好似无所事事的秦毅,钱台多瞬间来了主意:这人聪慧异常,深的宠信,不若找他出出主意。
康不为眼瞅着钱台多目光不住的往秦毅身上瞅,霎时领悟。
不待钱台多开口,就言辞恳切的看向秦毅,“秦兄久侍衙内,秦兄说说愚兄该如何做?”
“是啊,秦兄,您也帮俺想想,啥是必要、非必要之人。”钱台多紧随其上。